第 70 章 結發09(2 / 2)

血漬斑駁的城牆上,她直身而立。

那種又安寧又鎮定甚至因為有孕而帶著柔軟母性的氣質和周圍冰涼肅殺的環境格格不入,但是她又的確是這個場景中所有人注目的中心。

像是注意不遠處的注視,她也看了過來

視線相接的一瞬間,她仿佛笑了一下。

是她一貫溫柔的笑靨。

柔和並不刺目,宛若漆黑夜幕中的一抹月色。

這一瞬間,顧易突然分明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是他的救贖。

大概上天還是有些仁慈在的,在一次又一次地奪取之後,總算給他留下了一點點能夠珍視守護的東西。

他突然想到那人身邊去,就是現在。

僅存的理智隻夠讓他對著身旁的人交代一句,“大軍安頓,勞煩魯將軍了”,連應答都來不及等,就迫不及待地驅馬向著城內而去。

魯仲圭愣了一下,回神就看見已經走出老遠的顧易。

再想想方才那遙遙的對望,他忍不住失笑搖頭:到底還是年輕人。

方才那一幕的震撼還在心間縈繞,那鮮明的對照實在過於撼動人心,恐怕誰都要為之駐足瞬許。

魯仲圭到底是經年老將,冷靜下來又琢磨過來點彆的東西,比如少夫人手裡的弓、再比如城頭守軍那分明是對待主將的態度……

大略想明白之後,魯仲圭歎著搖頭:“巾幗不讓須眉啊。”

家中聘得佳婦如此,隻可惜將軍不能親眼來看看了。

*

顧易沒有想那麼多,他隻是等不及地要上城牆去見見人,剛一上城樓就直奔著盧皎月而去。

“月娘!”

他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要說,但是真的執住人的手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下意識順著對方抓過來的力道給人借力。

……借力?

顧易隱隱意識到什麼,在盧皎月些微踉蹌的時候,忙將人攬入懷中。他想要抱住人,但是往下摸索的手卻觸及一片溫熱的濡濕,蔓延開的血腥氣在本就血淋淋的城牆上顯得不那麼明顯,但還是讓人嗅到了。

顧易腦子有點發懵。

意識好像和身體分離了一樣,無法對現狀做出準確的判斷。

而在係統尖銳的爆鳴聲中,盧皎月艱難地扯出一個笑來,緩聲,“我好像不太好……”

顧易這才猝然驚醒。

他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把人抱起來,又是怎麼把人帶下城牆的。並沒有回顧府,也來不及回顧府,是就在緊靠著城牆地方就近空出的一間屋舍,趕來的產婆就在屋中,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顧易帶著一身的血跡,僵硬地站在院中。

他聽不到聲音,屋子裡什麼聲音也沒有,連周圍環境的聲音都好像一點點淡去。

過於安靜了,以至於看到的一切都變得空洞又冰涼。

*

盧皎月覺得自己還行。

雖然最後這段時間確實挺折騰的,但是她全程都讓係統卡著安全線,被提醒了就立刻去休息,非常聽勸。唯一玩脫了的也就是最後登上城頭的這一次,裡麵也多多少少有點“看到援軍、精神一下子放鬆了”的影響。

不過總的來說,問

題不大。

顧易的這個兒子在劇情裡是有存在感的,世界意識影響下,多半能安全生下來。至於她自己,那就更沒問題了,她本來就是“早逝的原配”,這種完全背景板的角色,就算比早逝更“早”一點兒,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其實她在這個小世界要做的事早就做完了,嫁過來隻是最後圓一下劇情線而已。

和上個世界周行訓因為繼承人導致的小世界崩潰不同,這個世界的屢次崩潰原因是顧易沒有獲得足夠的成長時間,也就是顧家的父兄去世太早。

很明顯,顧家父兄的死和陳帝脫不開關係。

這事得從上一輩說起,顧父一開始是渝陵王麾下將士,武康篡陳自立,但因為無法服眾,各地紛紛舉兵反叛,顧父自然也是跟隨渝陵王一起反了。

在諸路討伐逆賊的藩王中,渝陵王最終脫穎而出,從陳朝皇室的旁支中登上帝位,大封麾下將士,顧父因戰功卓著、位居首功,得封車騎將軍。故事到這裡進展都還很正常,說不定還能留一段帝王名將佳話,但是事情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也不知道是當上了皇帝太高興,還是都城內美酒太過醉人,亦或者是慶功宴太多實在應付不過來,渝陵王……不、已經是陳帝了,在當上皇帝沒多久,就因為縱酒過多猝死了,留下了尚在稚齡的幼子。

是顧父帶頭擁立的幼主登基,這位也就是現如今的陳帝。

接下來的發展就很容易推測,幼主漸漸長成,和權臣漸生嫌隙。對於陳帝而言,一方麵各地宗室虎視眈眈,他不得不依仗顧家的武力震懾,另一方麵,武康篡陳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他又要擔憂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廢帝。

顧父這邊也是同理,開府儀同三司、總攬內外軍事,他若是進一步,那就是犯上作亂、天下共討;要是退了,那就是束手就擒、為人魚肉。

顧父最後還是退讓了,自請鎮守北疆,以示無悖逆之心。陳帝也深受感動,親送至城郊。

——君臣相得。

起碼在那個時候,在那一刻、確實是“君臣相得”的。

隻是不管是感情還是感動,到底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它永遠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化。

常年在外鎮守的邊將,是沒有辦法同身邊的親侍近臣相比的……

陳帝其實並沒有切實地去做什麼,他隻是以一種放任的態度、默許了一切的發生。!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