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楚隻得又收回準備殺死賀蓮房的利刃,眼內情緒變幻莫測,而後卻還是將賀蓮房帶入府中——如今賀蓮房已是他的囊中物,想殺她,不過是什麼時候的事,不急於這一時。
沒想到剛將賀蓮房帶到給她住的院子裡,便看見一身白袍飄飄欲仙的聶靖坐在涼亭中等候。見二人來了,聶靖微微一笑,舉起手中一枚黑子,朗聲道:“公主,好久不見,來陪我下一盤,如何?”
賀蓮房自然是樂意的,除了青王外,聶靖是唯一能在棋盤上可以與她一較高下的人。“恭敬不如從命。”
聶靖又扭頭看向聶楚:“多謝三哥將我的知音帶來,先前我救了三哥的人情,如今你是不必再還了。”
聶楚聽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見那兩人已經沉迷於棋局之中無視了自己,心中更是憤懣難平。好在料想賀蓮房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府裡守衛森嚴,便是賀蓮房插了翅膀也逃不出,暫且留她一條性命也無可厚非,待到他想殺她的時候,自然會動手。
聶楚離開後,賀蓮房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聶靖一番,見他仍如初見時氣度高雅情緒悠然,便道:“一彆多日,六少看起來還是那般光彩照人。”
“公主也仍然風采依舊。”
兩人互相恭維了一句,聶靖放下一枚棋子,笑笑道:“現在你已經知道祭國師是大頌人了?”
賀蓮房心下一驚:“你如何得知?”她不過是方才才知道的,可聶靖是怎麼知曉的?!
“我那三哥,看似精明,實則最是愚笨不過。”聶靖很是理所當然地道,“早在他去找你的時候,我便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若說他們兩人是這世上最相似的人也不為過,對方的想法,他們都能第一時間得知,比的,不過是定力和反應。誰輸誰贏,對聶靖來說,還真不重要。這大頌大元是都亡了也好,還是議和也罷,他在乎的,惟獨一個賀蓮房。他享受的,是與賀蓮房你來我往的過程,最後結果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將世人稱讚的無雙才子聶楚說成是愚笨不過的凡人,怕是世上也隻有一個聶靖有資格這樣說了。事實上和他聶靖比起來,有誰不是愚笨不堪呢?賀蓮房笑了笑,說道:“這麼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是沒怎麼變,但也有些東西變了的。”聶靖輕輕笑著。“至少現在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心儀你了。”否則,又怎麼會因為害怕她忘記自己,就千方百計地想讓她記住他呢?
對於這樣一個俊的如同神仙般的男子的表白,一般女子都會心動,即便不心動,那羞澀也是難免的,偏偏賀蓮房就是平淡得很:“心儀不心儀什麼的,可不是放在嘴上說的。為何不跟我講講聶家跟祭國師的故事,以此來打動我的心呢?”
聞言,聶靖哈哈大笑,他極少這樣放聲朗笑,一時間,賀蓮房隻覺得周圍都是他醇厚而好聽的笑聲。半晌,聶靖笑夠了,他把玩著手中棋子,道:“蓮兒你當真是有趣極了,你的心是這世上最冷酷的頑石,我哪裡打得動呢?更何況,你不覺得,自己親手去挖出這段塵封多年的往事會比較有成就感嗎?”
他一會兒喚她公主一會兒喚她蓮兒,全憑喜好和心情,賀蓮房聽著,便皺了下眉:“往事?”
塵封多年?
“我能給的提示就這麼多了,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個聶家人哪!”聶靖如此說,然而全無一點真心。
賀蓮房倒是想要笑了,他若真當自己是聶家人,她比誰都清楚,若是那樣的話,聶靖早就救了聶無跡跟聶娉婷,瀟瀟灑灑地來到大元國再重新開始了!尤其是大元國民風極度開放,對女子也十分寬鬆,女將軍並不少見。結果他卻沒有,反倒是利用了聶娉婷,使得她命喪黃泉。賀蓮房不信,以聶靖的聰明才智,會不知道他們一旦反撲,那麼聶無跡便會送命?即使那時候,已經回天乏術,但他若是想將聶無跡救出去,卻是絕對有可能的。
但他偏偏沒有。
聶靖是最不像聶家的聶家人。
“你這話說出來,我都感到臊得慌。”賀蓮房慢條斯理地落下白子一枚。“我倒是要謝謝你了,若不是有你,怕是聶楚方才就要將我殺了。”
“所以我才說他迂腐。”聶靖歎息。“似你這般美貌的女子,什麼人才舍得對你出手呢?”
賀蓮房笑,正待說話,卻聽得一個好奇的聲音問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如今的青王妃?”
她抬頭望去,隻見涼亭的台階上站著一名身著紫色勁裝的少年,那少年生得一張極其討喜的娃娃臉,一笑的時候,臉上還有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看起來十分可愛。她被那燦爛的笑容險些晃瞎了眼,很快便反應過來道:“這位,想必就是聶五少了吧?”
聶震笑嘻嘻地擺擺手,走進了涼亭:“無需客氣,無需客氣。”他不住地上下打量賀蓮房,道,“難怪我家六弟對你念念不忘,這樣的美人兒,哪個男人不會被迷住呀!”
他說話語氣雖然俏皮輕鬆,但賀蓮房卻仍然不肯鬆懈。她可不相信聶家人裡還會出現什麼好人!“五少謬讚了,真要說起來,還是聶六少更美貌一些。”
聶震笑起來:“哈哈哈對!我家六弟的確有些男生女相!”
聶靖抬眼看去,聶震瞬間收斂笑容,一派嚴肅。
若彼此不是敵對關係,賀蓮房倒真會笑出聲來。這聶震倒是有意思,和聶家每個人都不一樣,身上全無絲毫傲慢之氣,反倒是純真至極,一雙黑眸更是秋水般的乾淨,若不是能感覺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兒,賀蓮房倒真要以為這位是個不諳世事的娃娃臉了。可聶家人……十歲便上戰場的聶家人,見識了生死的聶家人……有可能這麼單純嗎?
答案必定是否定的。
見賀蓮房的注意力被聶震吸走,聶靖輕輕敲了下棋盤,說了一句觀棋不語真君子——自然,這話是對聶震說的。一開始賀蓮房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可很快地,她就明白了……因為聶震真的很多話很多話,完全沒有個消停的時候!
待到這一盤棋下完,也已經是日落西山了。賀蓮房看了眼夕陽,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些擔憂。這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離開青王,深入虎穴,與虎謀皮。如今的情形可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了,隻是不知王爺此刻在做什麼,可曾去酒樓找她,並將天璿帶走?
見賀蓮房神情有些恍惚,聶靖難掩心頭醋意,他一直對青王很是抵觸,不僅是因為對方是賀蓮房的丈夫,也是因為對方那驚人的洞察力和武力值。和天生不能練武的自己比起來,青王更有男人味兒,也更得賀蓮房的心。“你不必擔心,青王自然會知道,你被人擄走了。若是他再仔細一想,說不定很快就會上門來要人了。”
聶震不高興道:“我覺得王妃很好,要是能一直留在這裡再也彆走就好了。”
他的年紀約莫也有二十了,可仗著一張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都能騙到的娃娃臉,裝嫩裝的一塌糊塗。賀蓮房聽了聶震這話,不免有些好笑,卻並未回應。
聶靖道:“可惜即便他來找,也決計找不到的。”
賀蓮房看了他一眼。
“三哥不會讓你走,我也舍不得你走,蓮兒,你便留下來陪我一段時日吧。”聶靖笑著說。“平日裡兩位兄長都有事情做,惟獨我孤獨一人,心中甚是寂寞,如今有蓮兒陪伴,也是一種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