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再胡說,我、我就把所有人都給殺了!”祁霽不知道該如何讓蛾姑停止說話,這麼多年下來,他早已忘記了要如何對她撒嬌溫柔,他已經習慣漠視她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拘泥於兒女情長,祁霽一直認為這句話是對的,但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心裡頭這麼疼?“不要再說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誰都不要!”
蛾姑灰敗的眼中露出一絲縱容的笑,一如他小的時候頑皮,將福伯的胡子給燒了,她即使生氣,也舍不得責罵他,從小到大,不管他做了什麼事惹她生氣的事情,她都不會對他說一句重話,但這個女人,她要離開他了。“你呀……你這壞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呢?我、我再也幫不了你啦,小主人,這些年來,你心裡頭苦,我都知道,可我沒本事,我……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還會扯你的後腿,讓你因為我生氣……”說著說著,蛾姑的眼裡也有淚花在閃爍,她吃力地舉起手,想去摸摸祁霽的臉,但卻沒有力氣抬高,最後還是祁霽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放了清歡姑娘,是我偷走了你的腰牌……你一定在惱我,對不對?”
祁霽一個勁兒地搖頭,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到他不能理解的地步!
蛾姑臉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在哭:“我想看到以前的小主人,好不好?”那個快活的笑,對所有人都笑,快快樂樂的小主人,有著包容、寬厚、天真特性的小主人,而不是眼前這個冷漠地連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人。“回來吧,回來……”
祁霽感到貼在自己掌心的那隻手驀地一鬆,鋪天蓋地的不祥預感讓他不肯接受蛾姑死去的事實,他傻傻地盯著她的臉看,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像年輕時候一樣美麗,她還是那麼溫柔,那麼一心為他著想。她說要他改,要他放過青王夫婦,要他變回以前的他……“行行行,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這回我真的聽你勸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就跟小時候一樣聽你的話,你說什麼,我都信,就算你做了什麼事惹我生氣,那也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的。蛾姑,蛾姑……”他不住地喊著她的名字,可她卻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賀蓮房與青王對視一眼,她看見他眼底了然的光芒,便低聲問道:“你是不是……”
青王點了一下頭:“昨晚她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了。”除了自殺,蛾姑已經想不到彆的辦法把祁霽帶回來,她隻能用自己的死來刺激他,讓他不要再做那個濫殺無辜,不將他人性命放在眼裡的祭國師。
她深愛的,是那個名叫祁霽的孩子,而不是這高高在上殺伐決斷的祭國師。
聞言,賀蓮房輕輕歎了口氣,她對蛾姑很有好感,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救了唐清歡,而是蛾姑身上的那股不顧一切的氣質,實在是跟燕雲旗跟唐清歡很像。“你還不悔悟麼?”
祁霽如遭當頭棒喝,他傻乎乎地循著聲音回頭看向賀蓮房,似乎不認識她是誰了一樣,薄薄的嘴唇不住地顫抖,就像是一個迷茫的失去了方向的孩子,站在荒蕪的曠野之中,不知道要往何處去。那眼神,孤孤單單的,令人難掩心酸。
可賀蓮房對他卻很難有什麼憐惜之情。就像是對蓮生跟荊少遊,這些男子,都要等到失去再來後悔,那時候,早就已經晚了。可看到蛾姑冰涼的屍體,賀蓮房又不得不為之感到遺憾:“她從來都沒有想要你不去報仇,隻是希望你能過得快活一些,莫要讓你自己傷心,也莫要讓他人傷心。”
聽了她的話,祁霽扁著嘴,眼淚一串串從眼裡朝下掉。他到底是個心思細膩柔軟的孩子,這麼多年來,他選擇戴上那張金色的麵具,也不過是為了掩飾和欺騙自己。如今蛾姑死了,他的天塌了,這世上唯一令他心安的港灣已經沒有了,祁霽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活下去。他慢慢地從地上把蛾姑給抱起來,假裝她還活著似的,說:“你、你怎麼這麼輕啊……你一定沒有好好吃飯對不對?我一不在你身邊,你就要替我擔心,我、都是我的錯……”
太多年了,太多年,他沒有再抱她了,如今他長大了,她死了,才知道,如果隻是想要保護她的那話,那麼他早就已經做到了。可……為什麼最後他們卻還是分開了呢?祁霽不懂,他有點想哭,小時候他覺得委屈或是害怕了,就躲在蛾姑懷裡哭,但這一回,再也不會有那樣一雙溫暖的手來安慰他了。
她真的死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賀蓮房看著祁霽略顯癲狂的樣子,知道他是不會再攔著他們了,便扯了扯青王的手,道:“咱們走吧。”
夫妻兩人剛轉身走了沒幾步,便聽見刀劍錚錚作響,聶楚帶著一群侍衛迅速將他們包圍起來,大有再走一步便將他們給殺了的意圖。
祁霽卻說:“讓他們走吧。”
“主子!”聶楚急了,讓這二人離去,無異於放虎歸山,主子怎能如此糊塗!
“讓他們走!”祁霽突然吼出來,“你們也走!都出去!出去!”
聶楚是萬萬不敢違抗祁霽命令的,於是隻好帶著其他人離開大殿,然後憤恨不已地瞪著青王與賀蓮房離去的背影,心裡對蛾姑厭惡到了極點,更是悔恨自己沒有早些將這女人給殺了,若是此女早點死,今日青王與賀蓮房必定要命喪大元!這兩人的運氣怎麼就能那麼好呢?!想到這裡,聶楚便咬牙切齒,恨得牙癢癢的。
大殿內,祁霽溫柔地對蛾姑說:“我知道,我已經很久沒陪你用膳聊家常了,這回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你,你說好不好?”見蛾姑青絲微亂,祁霽連忙替她梳理整齊,而後略帶癡迷地凝視著她,說:“你可真好看,蛾姑姐姐……”
小時候,他一叫她蛾姑姐姐,她就會露出很好看的笑容來,祁霽不懂,這一次,她怎麼不笑了呢?
“我懂啦,你一定是在惱我,惱我不聽你的話老是亂殺人,這回我不殺了,我都聽你的。我也哪兒都不去了,就在這裡陪著你。”
嗯,就在這裡陪著你,再也不和你分開了。
離開大都後,沿途果然無人阻攔,賀蓮房坐在馬車裡,她想起以命相救的蛾姑——雖然對方為的是喚醒祁霽,但若沒有她,他們即便能夠脫身,也必定十分麻煩。
青王見她許久不說話,緊張地以為她是哪裡不舒服,把人抱到懷裡問了問,才知道她是因為蛾姑的事想起唐清歡與燕雲旗。這感情之事,青王素來不擅長,也不會安慰人,最後隻乾巴巴說了句:“不管他們如何,我是不會這樣待你的。”
賀蓮房莞爾,偎進他懷裡,說:“你若是敢這樣待我,我可不會像她們那樣,逆來順受,為你付出。”
“那你待如何?”青王笑著問。
“便是死,也要攪得你日夜寢食難安,化作厲鬼,也要找你報仇。”
這句話賀蓮房說的特彆認真,若青王待她不好,她絕對做不來蛾姑那樣,她隻會想儘一切辦法的報複,讓他也嘗嘗她所經曆的痛苦。
這若是彆的男子聽到,自然會覺得此女驚世駭俗,不把禮教放在眼裡,真是沒有教養,可青王聽了,卻是眉開眼笑:“那是自然,若是我待你不好,無需你來報複我,我便先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賀蓮房聽了,笑得十分甜美,她呼吸著青王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問:“即便祁霽不放我們走,你也有辦法帶我們離開的吧?”這個“我們”,自然就是指她,還有腹中的娃兒了。
青王嗯了一聲,低沉的聲音使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動,“我對麥可汗王頗有了解,知曉此人必定不會真心議和,便與看蘭潛少遊藍晚三人商量好,我們出使大元之時,他們便率兵悄悄潛入大元,到那個時候,祁霽投鼠忌器,自然不會為難於我們,蛾姑死與不死,都是一樣的。”
果然,在他們離開大元邊境進入大頌境內的時候,賀蓮房便看見了賀蘭潛、藍戰與荊少遊在邊境線前迎接。賀蘭潛見到好久不見的大姐十分高興,整個人都蹦了過來,身上那英氣勃勃的將軍氣瞬間消失了,他一看見賀蓮房,就變得跟個小孩子一樣,還想賴在她腿上撒嬌。
結果還沒挨賀蓮房的身呢,就被青王的胳膊攔住了。賀蘭潛不高興了,這可是他親大姐,憑什麼姐夫不給他靠近?不過還沒待他開口抗議,青王就說:“你大姐有了身孕,莫要再這樣一驚一乍的,當心衝撞了。”
賀蘭潛瞬間瞪大眼,然後興奮的不得了:“大姐,你、你——我有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兒了?!”
他那欣喜若狂的模樣讓賀蓮房覺得十分好笑:“嗯。”
“太好了!”賀蘭潛拍掌大笑。“這樣我總算不是最小的了!”
他自然是高興的!賀藍兩家他輩分最小,誰都是他長輩或者兄姐!就連十六皇子歲數都比他大!這老幺的位子,他再也不想坐了!
青王瞧著他這沒出息的樣兒,無奈道:“瞧你高興的,還不快些帶我們去歇息,你大姐如今的身子可經不起長途跋涉。”
賀蘭潛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眼睛一直黏在賀蓮房的肚子上。藍晚也高興的要命,這說明賀藍兩家終於要有第四代啦!荊少遊與賀蓮房沒什麼交情,但也報以誠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