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寺的牌匾是由當年大頌開國皇帝頌成祖親自題寫的,自開國以來,相國寺便深受皇家器重,代代住持皆為當世高僧,在民間非常受到尊崇。賀蓮房的父親賀勵,當初辭官歸隱,誰知皇帝不肯,卻又拗不過他,便命他在相國寺修行,以解喪妻之痛。
大雄寶殿前懸著一副對聯,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儘,方證菩提。
進了大雄寶殿,添了香油錢,上了香,賀蓮房虔誠跪於佛祖金身前,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響頭。她雙手合十,美目微合,麵上看不出喜怒,但跪在那兒,便給人一種強烈的安謐祥和感。我佛慈悲,若是此番為人,能得償所願,賀蓮房必定青燈古佛長伴一生以報答,還願之日,再為佛祖重塑金身。心裡默念完,又磕了三個頭。
賀茉回見長姐如此虔誠,自是不敢輕視,也學著賀蓮房的樣子磕了三個頭。賀蓮房上好香後見了,忍俊不禁,輕輕捏了把她軟嫩的小臉。賀茉回眯著一隻眼睛,樣子像足了一隻貓咪。“你先在寺院裡四處走走,我先去看下爹爹。二夫人,你能隨我一同前去嗎?”
想到那個長身玉立俊美挺拔的賀大學士,上官氏的臉不由得一紅。雖然到廟裡來穿著不能太過豔麗,但她仍然精心妝扮了,衣裳顏色雖然素淨,但料子刺繡都是上乘,行走間銀色的下擺如同波浪,非常好看。脂粉抹了薄薄一層,唇瓣特意抿紅,整個人看上去都要比平日嬌媚幾分。她本是妾,沒有資格親自過來的,老夫人一心想將她扶正,這才讓她隨著賀蓮房一同前來,但上官氏之前想過很多方法,想要和賀蓮房一起去見老爺,怎麼也沒想到賀蓮房居然會主動邀她一起!頓時心下高興萬分,麵上卻做遲疑之色:“這樣……好嗎?”
“若是二夫人不方便,蓮兒自己去也是可以的,隻是要麻煩您幫蓮兒照料下回兒,莫讓她闖什麼禍才好。”
一聽賀蓮房沒再堅持自己陪同,上官氏登時急了:“大小姐這說的什麼話,咱們是一同來的,有什麼不方便的?再說了,怎麼能讓大小姐一個人去見老爺呢?雖說這裡是相國寺,但人這麼多,萬一走散了可如何是好?”說完回頭叮囑自己身邊的齊媽媽道,“你照料好三位小姐,我去去就來,若是小姐們出了什麼岔子,我可唯你是問!”
剛從鄉下奔喪回來的齊媽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賀蓮房,頗為忐忑。她是上官氏的貼身媽媽,上一世可沒少給上官氏出謀劃策。先前她家中婆母病逝,特意告了假回去,是以賀蓮房出佛堂她也並不知曉。昨日匆匆回來,賀蘭潛就中了毒,今兒一早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隨著上官氏到相國寺來了。如今一看這位大小姐,和印象中無甚不同,卻又隱隱覺得哪兒不一樣,偏偏說不上來。“是,老奴記下了。”
因為是當今聖上特意交代的,所以賀勵並沒有和尚們住在相同的院落裡,而是自己單獨有個小院子。小和尚知道她們是來找人,穿過院子將她們帶到賀勵的廂房門前,雙手合十說了句阿彌陀佛便告退了,隻剩下賀蓮房和上官氏二人站在門口。
輕輕叩門,裡頭傳來低沉平靜的聲音詢問:“門外何人?”
“爹爹,是我,蓮兒。”賀蓮房將手覆到門板上,輕聲回答。
裡頭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所為何事?”
上官氏從乍一聽到賀勵的聲音便十分激動,她絞扭著帕子,想說話又不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蓮兒,老爺他……”
“女兒潛心禮佛三年,有些問題不大明白,特地來請教爹爹,以期能夠共同探討佛理。”
賀勵很顯然是沒想到她會是這麼個回答,沉默了片刻,廂房的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他一如賀蓮房記憶中那麼俊秀挺拔,溫文儒雅,隻是鬢邊多了許多白發,再也不是當年娘親活著的時候那樣意氣風發了。此刻他看著她,眼神慈愛溫柔,還是記憶中的父親,隻是……賀蓮房垂下眼,看了一眼上官氏:“二夫人,可否麻煩你在這裡稍等片刻,讓我與爹爹說幾句話?”
在賀勵麵前,上官氏隻怕自己不夠端莊不夠大方,對嫡出的子女不夠好,哪裡會拒絕?忙道:“不麻煩不麻煩,我便在這院子四處看看,你們父女多年未見,應好好聊聊。”
賀蓮房對她感激一笑,踏入賀勵的廂房。房子擺設十分簡單、乾淨、整潔。案幾上放著厚厚一摞經書,一支軟毫筆擱在硯台上,宣紙墨跡還新,想來賀勵方才正在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