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官氏忐忑難安的時候,賀蓮房走上前來,柔柔挽住賀勵的胳膊,道:“爹爹,這些事兒咱們還是回府再說吧,潛兒正等著您回去看他呢。”
她仰著小臉,眸子裡流露出懇求的意味。賀勵原本滿是怒火的眼瞬間便平靜了下來,他仿佛從女兒的容顏裡,看到了早逝的妻子。半晌,低歎一聲:“也罷,就回府再說吧。”說完,便伸手牽過賀茉回,讓她們姐妹倆走在自己身邊,根本不在意上官氏及賀紅妝賀綠意的去向。
來的時候隻有兩輛馬車,空間夠大,所以父女三人也並不覺得擠。馬車剛走,賀蓮房便從小櫃子中取出準備好的衣裳遞過來。賀勵接過,他在相國寺內禮佛,平日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比之寺裡的和尚們好不上哪兒去,但一出相國寺,他便是大頌朝的體仁閣大學士,若是還穿的如此簡陋,怕是會惹人笑話。
便褪了外袍換上,然後詢問府中情況如何,賀蓮房一一回答,將賀蘭潛的狀況也解釋的很清楚。她並沒有刻意去說上官氏對他們的苛刻,也沒有暗示賀蘭潛中毒一事跟上官氏有關,但賀勵卻從中聽出來了。他浸淫官場多年,仍能保持兩袖清風公正秉直,套話聽話的能力自然不俗。他向來是喜怒不行於色的,心裡有了數,嘴上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難免為三個兒女心疼。回想妻子在世時,一家人是多麼美滿快活,但三年時間,物是人非,他隻顧著自己傷心,竟把孩子給忽略了!
大手溫柔地撫過兩個女兒的發,她們是如此懂事、體貼、善解人意,“爹爹再不會讓人欺負你們了。”
聞言,賀蓮房輕笑道:“爹爹這說的什麼話,何曾有人欺負過我們了?隻要爹爹回府,我們心中也就安了。”
賀勵但笑不語,接過賀茉回遞上的茶水啜了一口,掀開馬車的布幔朝外看了一眼,歎道:“一個人兩個人的傷心,終究無人在意。”
“爹爹怎地悲春傷秋起來了?蓮兒記憶中的爹爹,可是高吟大江東去的,怎地今日卻轉了性兒,念起楊柳岸曉風殘月了?”
“你這丫頭……”賀勵難得抒發一次悲傷,便被賀蓮房打斷,心下好氣又好笑,伸手掐了她如玉的小臉一把。“竟敢這樣跟爹爹說話?”
賀蓮房被他掐的眯起一隻鳳眼,模樣嬌俏可人,更添賀勵心中慈愛。賀茉回見了,也笑嘻嘻道:“我覺得大姐說的沒錯,爹爹素來不愛那些酸腐婉約的詩詞,方才那句一人兩人的傷心,聽起來倒頗有前朝女詞人裴瑤光的感覺。”
被兩個女兒調侃,賀勵也是極為好脾氣,父女三人天倫之樂其樂融融,整個馬車都是一片溫馨,完全不在意後頭那輛發生了什麼。
若不是這個女兒像極了自己,上官氏非狠狠地給她一嘴巴子不可!“綠意,你可知錯!”
賀綠意倔強頂嘴:“我哪裡錯了?!爹爹心裡就隻有賀蓮房跟賀茉回,何曾把我跟三姐放在眼裡?我心裡倒是真的希望他莫要回來!瞧他方才那模樣,若不是賀蓮房攔著,怕是要殺了我了!”
“一派胡言!你爹爹他是朝廷一品大員,怎會做弑女之事?我看你真是沒個出息,娘平日都是怎麼教你的,要你韜光養晦,隱而不發,可你瞧瞧,我隻是走開一會兒,你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賀茉回的麻煩!”上官氏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真真覺得這個女兒是爛泥糊不上牆,可她偏又疼她,一時間,簡直不知該如何責罵。“你可知道你那一巴掌讓你爹爹多生氣!方才是賀蓮房攔著,他才沒說什麼,可一會兒回府,他如何能輕饒你!”
賀綠意仍然一臉滿不在乎:“我可沒聽說過誰家家主會親自過問後院之事的,爹爹若是真插手了,傳出去還不笑掉人家的大牙!”她仍覺得這不過是後院之事,現在學士府大小事宜都是上官氏管著的,了不起就去請示下祖母,爹爹就算再惱,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來管姐妹間爭執鬥嘴的事兒。
賀紅妝則一直抿著嘴巴不說話,她可比妹妹聰明得多,意識到了事態有多嚴重,忙問道:“娘,難道爹爹真的會責罰於我們嗎?”她對這個父親的印象並不深,隻記得從小他便不親近娘和她們姐妹,一顆心都在嫡出的身上轉悠,偶爾麵對她們娘仨時,那態度比之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但儘管如此,賀紅妝仍對賀勵充滿懼意。
上官氏又急又怕:“這個我怎麼知道!你爹爹的心思,我又怎麼能揣測得到?!”真是恨鐵不成鋼!這兩個女兒,怎的就如此不成器!
“娘!你有什麼好怕的?”賀綠意就不明白了。“現在學士府是你掌權,祖母又那麼信任和喜愛你,府裡的下人們更是對你敬畏有加,難道爹爹還能不顧他人眼光不成?他既不喜歡咱們娘仨,那咱們又何必顧忌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