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聶二公子與趙世家的千金即將訂下婚約,如今卻在路上阻攔本宮,難道是趙小姐傾國傾城的容貌還不足以滿足聶二公子的審美麼?”賀蓮房問。
聶倉神色一變,片刻後,笑道:“公主真是愛說笑。”
“說笑與否,想必二公子心裡頭清楚得很。”賀蓮房隔著車幔露出笑容。“倒是二公子若還不快些快馬加鞭,宮門一旦關閉,可就見不著皇後娘娘了。還是說二公子仍舊想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與本宮糾纏?”
說什麼專門為她而來,又說什麼偶遇,這一切都是謊言,真相是他急著入宮去見某個人。皇上與太後自然是不可能的,而除了這兩位,唯一能讓外男進宮的,也就隻有身為一國之母的皇後娘娘了。信陽候府要與趙世家聯姻,中間最適宜的紐帶人選,可不就是皇後娘娘了麼?聶倉從邊疆匆匆趕回,甫進燕涼,卻不回信陽候府,而是急匆匆地朝皇宮這邊來,自然是有要緊的人要見。耽誤見貴人的時辰,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聶倉聽了,冷笑不已:“多謝公主提醒,王爺,末將這就告辭了。”說完,□□駿馬嘶鳴出聲,他揚起馬鞭,用力抽了馬屁股一下,地上隨即揚起嗆人的塵土,眨眼時間,聶倉的身影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青王手握韁繩,眼底冷肅,半晌,輕輕敲了馬車車窗一下,彎下腰來,溫聲道:“他可擾了你?”語氣溫柔,臉上卻是麵無表情,看起來很像是要揍聶倉一頓。
“不過黃毛小兒而已,不足掛齒。”賀蓮房笑答。
聽到這個回答,青王稍微愣了一下,隨即笑不可抑:“你的年紀較聶二還要小上許多,怎的一副長輩的口氣?”聽起來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賀蓮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清了清嗓子,道:“我隻是隨口說說。”
青王笑了:“我送你回府。”
賀蓮房輕聲應了,馬車重新開始走動,怕惹人非議,所以青王始終與馬車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好在先前聶倉找茬,他送她回府也算是光明正大。雖然他在車外,她在車裡,但賀蓮房知道,他一直在背後看著她。這讓她感到溫暖和安心,好像隻要感受到他的目光,這世間就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夠阻礙到她。
二皇子怎樣,信陽候又怎樣,這一世,他們還沒能笑到最後不是麼?
聶倉此番回京是為了什麼,誰都不知道,明麵上似乎是為了與趙世家的聯姻而來,但事實到底如何,賀蓮房覺得,怕是遠遠沒有她所想的這麼簡單。隻是她也沒有證據,憑的全是直覺。
倒是這陣子朝她的平原公主府送拜帖的人不少,其中就包括了大理寺卿唐家的嫡出千金唐晶瑩。想起數日前她們還頗有針鋒相對的意思,賀蓮房頗為覺得有意思。不過她不願意見唐家人,因為他們總讓她想到前世的賀家。今生她雖然貴為異姓公主,可清官尚且不斷家務事,又何況她一介弱女子呢?唐家是什麼情況,賀蓮房一早便叫玉衡調查清楚了。唐清歡是唐家唯一的庶女,唐家子嗣不多,女兒也僅有兩個,唐清歡便七姨娘所出,七姨娘身子孱弱,終年臥病在床,並不得唐理喜歡,所以連帶著唐清歡都極其受到冷遇,基本上唐家人根本不把她當做小姐來看,誰都能欺負她。
倘若唐清歡便是這樣碌碌無為的活著,日後唐家主母為她挑選一個普通人家嫁出去,也便罷了,偏偏她生了一張美貌如花的臉,更甚者,這美貌還不下唐晶瑩。女子的嫉妒心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這導致了唐清歡在唐家的日子非常不好過,三五不時便要被為難和欺侮,連個下人都不如。
賀蓮房有心想要幫忙,卻無從插手。那畢竟是唐家的家務事,她實在是沒有立場乾涉。
平原公主見了幾乎所有送上拜帖的高門千金,偏偏卻忽略了唐家的,唐理覺得糟糕了,唐晶瑩也懷恨在心。她好不容易在元宵花會上奪得頭籌,正是揚名天下的時候,若是不被素有仁義之名的平原公主承認,那百姓心中,她的品性就非常值得懷疑。長此以往,她的名聲就要壞了,日後更是彆想嫁得好!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讓平原公主收了自己的拜帖。
話是這樣說,可唐晶瑩怎麼也想不到辦法。唐理也愁得慌,賀家現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勢力,再加上靖國公府,誰若是能攀上平原公主,那還不是飛黃騰達的好機會?隻是平原公主似乎對他們唐家有意見,硬是不肯接他們的拜帖呀!
唐理悔不當初。若是早知賀蓮房會有這樣的富貴,當日齊王壽宴,他一定想儘辦法叫晶瑩好好表現與討好,跟公主建立起友好的關係,也省得今日在這裡抓耳撓腮,卻不得其法!
突然,唐晶瑩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看了下四周,見有不少下人在,便湊近唐理耳邊說了什麼。唐理先是皺眉不信,然後眉頭慢慢舒展開來,麵上也露出喜色:“如此甚好!”
第二日,賀蓮房便又收到了唐家的拜帖。她打開帖子一看,右下角的落款赫然是“唐清歡”。
唐家人居然開竅了,知道她想見的是唐清歡,而非唐晶瑩?
隨著時間流逝,賀蓮房已經慢慢搬進了平原公主府,原本她是想將弟妹接來同住的,可惜礙於徐氏尚在,他們不能儘皆離家。即便如此,賀蓮房還是每日回到賀府去請安,禮數上做足了,徐氏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賀蓮房搬進平原公主府,那是太後親口要求的,她雖然有誥命,是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可她身份再高,難道還能高過太後嗎?
賀蓮房搬去平原公主府的那一日,風風光光,隻是皇上與太後的賞賜便足足有一百多抬,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不少人更是看得眼珠子都紅了。平原公主有多麼風光,多麼受寵,這真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高門家族的主事者都明白,他們的女兒,哪怕再高貴,也決然達不到平原公主的這個高度,可若是他們的女兒能與平原公主交好……那豈不是錦上添花的好事麼?
這也造成了平原公主府收到了數不勝數的拜帖的情況。唐家不過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若不是有個唐清歡,賀蓮房根本都不會注意到他們,畢竟和其他根深蒂固的望族比起來,唐家還太過稚嫩,根基尚且都不穩,又何況是彆的呢?
不過唐清歡卻是要見的,賀蓮房是真心喜歡這個少女,總覺得她就像是上一世的潛兒,於是便忍不住想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唐清歡也是個極其爭氣和懂事的姑娘,隻是太過逆來順受,賀蓮房每每瞧見她身上各式各樣的傷痕都忍不住要發怒。她對唐清歡越好,唐晶瑩便越是妒恨,越是要下毒手,偏偏整個唐家人都串通起來欺辱唐清歡,哪怕賀蓮房看到了唐清歡身上的傷,卻也沒有辦法從源頭上製止。這個孩子太過柔弱,柔弱的幾近懦弱!不管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第一反應都是忍,除了忍,她似乎再也沒有彆的應對手法了。
而賀蓮房就是再想對她好,又有什麼用呢?她畢竟是個外人,不能乾預唐家的家務事,更何況唐家上下串通一氣,連個證據都找不出來。她又不能超唐家裡安插人手,更不能親自去探查——那樣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所以賀蓮房對唐清歡的態度,未免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偏偏唐清歡這個性子就是改不了,不管受到什麼委屈都不說出來,那那樣忍受著。
但賀蓮房卻覺得,唐清歡之所以如此逆來順受,一是因為她那臥病在床的姨娘是唐家的人,她可以跑,可七姨娘跑不了,哪怕唐清歡跑到天涯海角,隻要唐家人拿捏住七姨娘,唐清歡就永遠都是他們手上可以任意擺布的棋子。二,怕是因為那個叫做荊少遊的少年吧?
荊少遊與唐清歡之間是什麼關係,賀蓮房從不曾過問,她隻是經常請唐清歡到平原公主府來做客,借以昭告唐家人,唐清歡在她的羽翼之下,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唐清歡深深地感謝賀蓮房,因為賀蓮房的庇佑,她和姨娘在唐家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但也僅僅是好過而已。其他的一些事情,她不願意跟賀蓮房講,因為賀蓮房根本沒有必要幫助她,她已經欠著公主太多了,此生怕是都難以為報,又怎麼能再繼續麻煩公主呢?她自己的人生,終是需要自己來走,公主庇佑得了她一時,難道還能庇佑她一世嗎?
每個人都要繼續生活,是苦是樂,都是宿命,無法篡改。
信陽候府與趙世家的聯姻終於還是定了下來,隻不過趙世家不是趙溪若,而換成了另外一位嫡女。賀蓮房隱隱聽說是因為聶倉嫌棄趙溪若年紀大,且在公共場合丟過醜,再加其曾對青王屬意——難道他聶倉,隻配撿青王不要的女人嗎?他的妻子,必須要配得上他才行!趙溪若那樣一個殘花敗柳,便是給他提鞋,聶倉都覺得惡心!
至於這更換的人選,聶倉也不是特彆中意。他這人對女性打心眼兒裡的看不起,覺得世上的女人都應該匍匐在男人腳下搖尾乞憐,哀求他們的眷顧,如賀蓮房這般拋頭露麵還不知羞恥的女人,聶倉覺得,若賀蓮房是自己的未婚妻,他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才行,也叫她知道,什麼才是男人,而身為女人又應該怎樣伺候男人!
他對賀蓮房看不順眼,這在第一天他攔路的時候,賀蓮房就知道了。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聶倉竟如此膽大妄為,敢擅闖她的平原公主府!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聶二少真是好興致,竟想著來平原公主府閒逛。”賀蓮房看著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俊美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