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麼?”見燕徽音咳的實在是太厲害,賀蓮房忍不住語帶關懷的問了一句。燕徽音回以感激的笑容,他就著婢子的手漱了口,而後輕輕咳嗽了幾聲,方有些不好意思道:“讓二位見笑了。”
“你我一見如故,算是朋友,無需如此客氣。”賀蓮房笑著看了青王一眼。
燕徽音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整張蒼白的麵孔都因此亮堂了許多,配合他俊秀無比的容貌,當真是舉世無雙。若是身子骨好些,怕是當真會有無數姑娘擠破頭要進燕家門。“蓮房好意,我心領了。上一次著實是有些失禮,有違待客之道。好在蓮房大度,不與我計較,我心下甚是不安,聽聞蓮房獨愛菡萏,正巧府中有些獨特的品種,便命下人備了,以示歉意。”說完輕輕拍了拍手。
賀蓮房注意到他的手十分纖瘦,骨節卻微微向外凸出,看起來的確是病了很久了。燕家的少爺自出生起便說心疾難醫,怕是活不過三十歲,如今他已然二十又七,咳得如此厲害,怕是當著沒幾年好活了。
很快,婢女們魚躍而入,手中捧著盆盆蓮花。在這樣天氣嚴寒的冬日,她們手中的蓮花卻能獨自紮根於花盆之中,甚至有幾株正在怒放!賀蓮房訝然不已,隻見那蓮花有些呈純白色,有些卻是鮮豔的紅,蓮花香氣本淡,可這些卻香味撲鼻,令人聞之心曠神怡。賀蓮房從未見過這樣神奇的蓮花,平原公主府也有一片蓮花池,裡頭的蓮花不少都是太後送予她的珍稀品種,可與燕徽音呈上的這些,卻壓根不能比!
見賀蓮房笑意妍妍,燕徽音知道,自己這賠罪的禮物,她很是喜歡:“蓮房可還喜歡?待會兒回去之時,我便讓青奴與你一道,傳授青王府的花匠照料之法。”說完又咳嗽起來,其咳的嚴重程度,讓賀蓮房擔心下一秒他會不會將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
她麵帶關切地道謝:“那便多謝了。”賀蓮房難掩喜色,她素來愛蓮,所以對燕徽音的禮物並不推辭。青王卻在一邊微微擰起了眉頭,在他看來,燕徽音這不過是用來討好賀蓮房的小把戲,根本算不得什麼。當然了,他決不承認自己這樣的想法是吃醋了。
婢女們將蓮花撤去,賀蓮房問道:“我府中有位陳太醫,妙手回春,有醫死人生白骨的本事,若是徽音願意,可以讓他給你看一看。”
燕徽音卻似是已看破了生死:“無妨,老毛病了,蓮房不必為我費心。隻是,今日蓮房與王爺一同前來,想必不會隻是為了與我交朋友吧?”
賀蓮房也不瞞他,對燕徽音這樣的人,隱瞞他些什麼,真可以說得上是褻瀆:“既然如此,我們便將話挑明說了,燕家可與朝中某位大臣或皇子有牽連,甚至出錢為其造勢?”
燕徽音想都沒想便搖頭:“燕家祖訓,決不入仕途,亦不與仕途中人打交道。燕某掌管家業多年,一直恪守祖先教誨,兢兢業業,不敢逾越。”
聞言,賀蓮房與青王相視一眼,燕徽音見狀,輕聲問:“此事與燕家有關?”
“並不。”賀蓮房回以安撫的笑容,而後道:“你的病真的不需要陳太醫來看看嗎?”
燕徽音知道這是賀蓮房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了,他本就性情溫和,從不逼迫他人,見賀蓮房不願意談,也就不再多問:“不必了,多謝蓮房好意。”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不過”二字剛剛出口,便被人打斷了。
“公子!”隻聽得一道清亮悅耳的嗓音傳來,賀蓮房循著聲音朝門口看去,儼然見到那裡站著一個身材單薄,雖然披了厚厚大氅卻仍然削薄瘦弱的少年。說是少年也不大恰當,因為他看起來和燕徽音差不多歲數,隻是眼角眉梢閃露的天真,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上很多。此刻他正站在花廳門口,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瞪著賀蓮房看。
隨後,沒等燕徽音出聲,男子便大步流星地邁了進來,擋在燕徽音麵前,仍舊瞪著賀蓮房。
燕徽音先是愣住,卻沒對男子的失禮表示出任何的憤怒,而是非常寵溺地道:“怎麼出院子了?不是說身子不舒服麼?”
男子聞言,先是噘了下嘴,隨即意識到這樣的表情有些幼稚,連忙收斂了,有些害羞卻仍舊勇敢地道:“我聽說了,你已經兩次見這個女子了,我擔心……”
“你擔心什麼?”燕徽音失笑。“乖,先回院子歇息去吧,待會兒我就去看你。”
男子搖搖頭:“不,我在這裡陪著你。”說話期間,他仍然緊緊地盯著賀蓮房,似乎她隨時都會將燕徽音從自己身邊搶走一般。賀蓮房被他盯得想笑,隻覺得他這模樣頗像是一隻柔柔弱弱卻張牙舞爪自以為很厲害的小貓,炸著毛的姿態著實可愛得緊。
“蓮生……”燕徽音喚了一聲,隨即無奈低歎:“好吧,都隨你。”
這個名喚蓮生的男子,不會就是燕徽音姐弟倆相爭的那一個吧?賀蓮房心裡這麼想著,麵上卻不動聲色,倒是青王因為蓮生的視線太不禮貌,眉心露出淡淡戾氣。
燕徽音注意到了,即使他不與旁人打交道,亦與賀蓮房算得上朋友,但對於青王,他也有所耳聞。知道若是與此人為敵,自己必然討不到便宜,便悄悄握了下蓮生的手,而後揚聲道:“我為你引見,這位是青王殿下,這位是青王妃,亦是在素有仁義之名的平原公主。此番這二位前來,隻是為了與我商討事情。”
一聽這兩人是夫妻,蓮生眼底的敵意瞬間消失不見。又聽聞賀蓮房是那在民間名聲極好的平原公主,他驀地笑了——一笑起來,賀蓮房便明白,為何燕徽音這樣溫潤如玉的男子,會和自己的親姐姐爭搶了。蓮生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乾淨的。他有一個小梨渦,一顆小虎牙,一笑起來,黑眼珠如同星星般閃耀著動人的光芒。但其實他的容貌隻稱得上秀氣,惟獨那笑容,真可謂說是極好看的。
“原來你便是那平原公主呀?”小虎牙閃著耀眼的光。“我經常聽府裡的下人說起你,你可真是了不起!若是我,我可沒本事為太後擋刀,也沒能力建起那麼多的醫館,為老百姓做事呀!你今日來燕府找公子,是有什麼事情嗎?”
真是個單純又樂觀的孩子。對這樣的人,賀蓮房很難板起臉來,她總是對性格率真的人有好感:“是我,可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
蓮生歡快地道:“原來是平原公主,若是知道是她,我便不急慌慌地跑出來了。”說著,俏皮地對燕徽音眨了下眼睛。“急得我連襪子都沒來得及穿呢!”
燕徽音一聽,連忙喚道:“快去將蓮少爺的襪子拿來!”說完,輕輕彈了蓮生腦門一記,動作神態都極其親昵自然。“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若是擔心,以後我見旁人,都讓你一起也就是了。”
蓮生仍然笑著:“我怕耽誤你的事情嘛。”
這兩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還有旁人在看,賀蓮房見狀,也不好打擾,便起身告辭。燕徽音也不挽留,他待人自有他的一套,在他看來,賀蓮房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那麼也就不急於這一刻。“對了,蓮房,可否讓陳太醫過府,給蓮生診病?前些日子他受了些風寒,迄今未好,我實在是有些擔心。”
賀蓮房點點頭:“自然可以。”
“多謝了。”燕徽音以感激的眼神望向她。
離開燕府後,賀蓮房默默道:“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呀。”
青王淡道:“以前在軍中,軍妓數少,不夠將士們分,便有如這般斷袖分桃之事出現,隻是將士們做的隱蔽,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賀蓮房:“……”
“不過我沒有這方麵的癖好。”青王突然認真地解釋權起來:“阿房最清楚了不是麼?”
他的眼神……有點曖昧,賀蓮房的臉一下紅了,趕緊彆過去不敢再看他。青王見她這樣,忍俊不禁,他發現哪,他的小姑娘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冷靜溫和的模樣,但其實很容易害羞,隻要他說一點點不害臊的話,她就不敢直視他的視線了。“彆人的事情,管那麼多做什麼?既然你相信燕徽音,他說燕家與此事沒有牽連,那便沒有牽連。咱們換個方向,繼續查下去就是了。”
賀蓮房強作鎮定地點點頭,說:“細細想來,之所以他會在我送上拜帖後不久便答應見我,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怕是我名字中的那個蓮字,與方才那位蓮公子湊了巧吧。”
青王不讚同:“他的蓮公子,哪裡比得上我的阿房?”在青王看來,男人就該頂天立地保家衛國,像那什麼蓮生,一個好好的男子,非要被人當做姑娘般嬌養,著實叫人瞧他不起。又哪裡配跟他的阿房比呢?
賀蓮房笑:“我倒是覺得,蓮公子挺不錯的,能讓燕家家主為其傾心,想必有什麼過人之處。”
青王驀然警覺:“他沒什麼好的地方。”
賀蓮房莞爾。
“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不要他人來摻和。”將愛妻拉入懷裡,青王親了親她的粉唇,柔聲說著。“燕徽音與那蓮生之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與咱們無關,你隻要想著我就好了。”他的心眼很小,決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心裡想著除自己以外的男人,即便是想想,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