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沒關係,是我讓你看笑話了。”沈然頓了頓,忐忑地問,“請問你是?”
裴令簡短地自我介紹:“裴家的養子,裴令。”
“啊……”沈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慌亂的神情又回到了臉上,“原來是裴予質的弟弟,不好意思……我是沈然。”
他搞不懂沈然再而三地道歉是為什麼,也不想弄明白。
“訂婚愉快,那我先下去了。”
沈家的那位管家卻忽然開口道:“冒昧了,請問可以借用一套裴小少爺的衣服嗎?”
裴令很難得被人叫一聲“少爺”,在裴家,“少爺”專指裴予質,他隻是“小令”。
他看了看沈然的身形,比自己要小上一圈,恐怕不太合適,整個裴家都沒有沈然能穿的尺寸。
還沒等他開口拒絕,好心的沈然就已經替他說了:“周叔,彆亂說話,還是讓司機幫我去買一套吧。”
“小少爺,”周管家一副難辦的樣子,“司機他……這會兒聯係不上。”
裴令在一旁聽到了彆人的家事,麵上不露神色心裡卻有些煩躁。沈家司機擅離職守,與他沒什麼關係,他隻想找個角落好好放空。
在他正準備直接離開的時候,沈然忽地看向他:“裴令……”
裴令眉心一跳,直覺沒什麼好事,果然就聽見沈小少爺開口:“我知道有點冒昧了,但是能不能請你帶周叔去買一套衣服,這附近我們都不太熟悉……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的。”
其實裴令很想回答一句,不樂意,不方便。
但他忍住了。
再怎麼說也是裴家未來的另一個主人,裴令就算不情願也無法拒絕。
他看了一眼時間:“行,我先去借一輛車。”
在裴家,他是沒有任何動產與不動產的,更何況他已經在國外待了八年,這次回來連一些從前傭人都已經不認識他。
裴令不想去找養父母,從昨天回國開始他就有意在躲避。找管家的話,管家忙得沒影子,這會兒是否在裴家老宅都說不好。
還能找誰?隻剩下一個人選了。
沈小少爺躲在樓上,裴令下了樓直奔花園。
裴予質被幾個人圍住,身形被擋得嚴嚴實實,隻因為個子高,旁人能遠遠瞧見一雙冷淡的眉眼。
而裴令沒走過去,甚至沒踏進花園。
盯著瞧了一瞬,他還是躲到一旁樹後,撥了個電話出去。
出乎意料地,裴予質接得很快。
“小令?”聲音與以前相比成熟了一些,然而沒那麼冷,透著點意外。
手機裡背景的輕微環境聲,與周圍的噪音微妙重疊在一起,顯得這聲音仿佛很近。裴令垂眼盯著地上的草,完成任務一般的語氣,叫了一聲“哥”。
“嗯,”裴予質的語氣又恢複到冷淡了,“出什麼事了嗎?”
他對裴予質的敏銳見怪不怪。
幫沈然買衣服的話到了嘴邊,卻被裴令收了回去。在裴予質麵前說自己要幫沈家的忙,未免顯得殷切了,他不太想卷入這兩家人之間。
所以裴令隻是說:“八年沒回懷城,想去轉轉,哥能給我安排一輛車嗎?”
裴予質幾乎沒有考慮就答應下來了:“可以,五分鐘後。”
如此程序化,仿佛上司下屬在談論工作。
沉默讓頭頂的冬日暖陽變成炎炎烈日,燒灼得裴令手心冒汗。
他踩了踩腳邊的草,率先說:“那我掛了。”
然而裴予質叫住了他,手機裡傳來的環境音忽然變得小了一些,像是裴予質走到了安靜的角落裡。
裴令出於好奇,從樹後探出個腦袋去瞧,果然看見了樹影與人影深處,角落裡的一個熟悉身影,不過依然看不清臉。
倒挺新鮮,難道裴予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跟他說?
裴令正疑惑著,耳邊突然傳來他哥的聲音:“這次回來待多久?”
他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之後才答道:“我跟導師就請了三天假,明天得回學校。”
聊得太多了……裴令心裡拉起警報,他與裴予質之間很少有對話這麼多的時候,這讓他感到些許不安。
裴予質那邊起了個頭,第一個字還沒完整說出來,就被他打斷。
“哥,那麻煩你安排一下車,我先掛了。”
那頭停頓了片刻,隻說了個“好”字。
裴令趕緊掛了電話,不知不覺間額頭上已經冒了一層冷汗,他用手背擦了擦,心裡唾棄自己沒出息。不就是八年沒見嗎?也不至於在裴予質跟前發怵吧?以前也沒這樣過。
他心不在焉地逃離了現場,不到五分鐘,司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已經在前宅路口等著了。
他回到樓上,小少爺著急得臉都紅了一些,卻還是被教養提醒著,沒有對他表露出任何催促與焦急。
“我就不去了,司機王叔對這裡比我熟悉。”裴令做完人情,打算走人。
然而沈家小少爺叫住了他,有些期期艾艾道:“裴先生可以幫我參考參考嗎,你這身禮服我很喜歡,你的品味應該很好……”
裴令有點不爽,他怕麻煩。
但送佛送到西,事情已經辦到這個地步了,也不差多走一趟。
他點了頭,和管家一起坐上了車。
然而他送佛沒能送到西,反倒把自己送上了西天。
撞擊從側麵襲來的時候,裴令就猜到了自己肯定性命不保。心中恐慌與平靜並存,他隻覺得漫長的二十四年突然縮短成了一個瞬間。
很可惜,可惜過往的二十四年之中,他很少有選擇的餘地。不過最可惜的是,自己的死亡原因竟然這麼輕率,方式也這麼沒有新意。
身體上的巨痛發生的一瞬間,視野驟然變暗。
作者有話說:
新年第一天開文啦!暫定一周五更,周二和周四休息,感謝閱讀!
大家2024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