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融化
楚澤沉默了幾秒,最後無話可說一般,罵了他一句變態。
倒打一耙,裴令也不想反駁。
槍聲還沒停止,但聲音卻越來越近了。天台上的護牆有些高,遮擋住了視線,他看不見下麵任何情況。
大廳內的婚禮進行曲也隱約傳到頂樓,悠揚卻不應景。
他往外麵挪了一步,半邊身體就被籠罩在金色的陽光之下。很奇怪,前兩次都狂風暴雨,現在生死關頭卻這麼寧靜祥和,幾乎萬裡無雲。
隻剩幾分鐘了。
裴令卻一動不動,突然開口問:“你知道自己的結局是什麼嗎?”
楚澤十分不屑:“結局?說得就像你提前看過我的人生一樣。”
“是啊,原本我們每個人都有結局,我本不該活這麼久的。”裴令用了力氣才讓聲音能被聽見,“你原本還能活很久,玩弄了所有人,最後死在裴予質手中。”
垃圾崽子聽了之後就高興起來。
“好好好,現在裴予質也死了,那我的結局不就改變了嗎?”
裴令看過去:“改變了嗎?你作為反派,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給主角製造困難,現在不也是這樣嗎?”
楚澤臉上的笑凝固了,意識到了什麼。
“作為反派?怎麼,這個世界是一部電影?”
裴令語氣冷靜:“你完成使命的那一刻,就是死亡的那一刻。原本的結局和現在沒有什麼區彆,沈然還活著,可能已經獲救了,所以你會在幾分鐘後死亡。”
楚澤盯著他好一會兒,嘲諷地開口:“沈然是主角?我怎麼覺得你才是。搞出這麼多幺蛾子,最後關頭還和我這個反派待在一起,不是主角是什麼?少在這裡給我洗腦。”
“主角?”裴令輕笑一聲。
他不在乎是與不是,總之他隻要不再被劇情控製就好。
垃圾崽子雖然看似不上套,可看表情,這會兒真的已經陷入自我懷疑之中了。
楚澤這種人,喜歡將所有人玩弄在掌心,一朝得知自己也是彆人掌心的玩物,怎麼可能坦然接受?
裴令緩緩開口:“反派代表了這個世界最大的,也是最有代表性的惡意。”
“你的意思,我的存在就是一場惡意?”
“從你出生開始,就是惡的種子。”他道,“想改變嗎?改變結局。”
楚澤不說話,但看著他的眼神明顯是想要答案的。
裴令道:“很簡單,在爆炸前一刻自殺。”
這句話太冒風險,可楚澤眉頭緊皺之後隨即又舒展開,似乎並不覺得荒謬,就連眼神也變得有些瘋狂。
他繼續循循善誘:“反正都要死了,自己了結性命,死得更有價值一點,讓這個世界知道你並不在它掌控之下,不是嗎?”
“那你呢?”楚澤問。
“我的結局,早在半年前就發生了,”他笑了笑,“每多活一秒都是我賺了。”
又安靜了好幾秒,楚澤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神態依然是悠閒的。
“不到兩分鐘了,我該不該相信你的鬼話呢?”
“除非你想死得那麼無聊。”
裴令說著,將槍放下來,調轉方向遞了出去。
楚澤再次意外:“你不怕我拿到槍就殺了你?”
“反正都要死的。”
他全然無所謂的樣子,讓楚澤的戒備也減弱了,緩慢伸手,從他手裡拿了槍。
*
沈家人出來了,魏遲攬著沈然出來了,唯獨不見裴令的影子。
停機坪上,直升機剛停好不久,裴予質打著電話出了機艙,望了一眼遠處那座城堡。
在電話那邊說完之後,他問道:“魏遲有沒有帶話出來?”
幾秒鐘之後,裴予質放下手機,果斷調轉方向回頭。
“裴令要往天台上去,我們去接他。”他對機艙裡的雍九道,“你帶人,去跟沈照玄會合。”
雍九立刻答應,帶著幾個人利落地跳下機艙。
直升機正要啟動,裴予質卻忽然想到什麼,連忙道:“等等!”
貿然過去,直升機的噪音會在很遠就被聽見。而裴令應該還有彆的計劃,自己隻能在該出現的時機出現。
對,裴令想改變所有人的結局,楚澤的結局一定也在其列。
能改變楚澤的命運又除掉楚澤的辦法……
讓楚澤自殺。
裴予質在頃刻之間就想明白了,立刻又喊住雍九:“你和沈照玄留意天台的動靜,如果有槍聲或者其他信號,立刻通知我。”
收到裴令的信號,他再出現。
“還有,你看著沈照玄,彆讓他找到辦法殺了楚澤,也彆讓所有人進去。”
*
楚澤緩慢舉起了槍,對著自己的下頜,槍口豎直朝上,子彈可以穿過口腔與鼻腔再直達大腦。
樓下的槍聲卻已經停止了。
或許是因為終於安靜的緣故,婚禮進行曲的聲音聽得比之前更清楚了。
“祝你死得愉快。”裴令說。
楚澤盯著他,笑得有些猙獰:“不是還有一分多鐘嗎?半分鐘的時候我再死,給你留半分鐘的逃跑時間,如果你的計劃是在我死後逃出這裡。三十秒,很合適吧?要麼從頂樓跑下去,要麼直接從這裡跳下去,看你自己選擇了。”
他點點頭:“合適。”
“順帶一提,每層樓都安置了炸藥,以你的身體狀況,應該很難在爆炸前跑下去。”楚澤死盯著他不放,“看來你隻能跳下去了,不過好像有點高啊。”
“謝謝你擔心。”裴令絲毫沒有被激怒,隻是說,“彆待在陰影裡了,死之前不想曬曬太陽嗎?”
他說著,又朝外挪了一步,完全被陽光照耀。
楚澤依然不動。
“有意義嗎?”
“我以為按照你的行事風格,世上所有事情都沒意義了。”裴令道,“不過還好,我給你找了一個死亡的意義,你得感謝我。”
楚澤笑起來,卻沒說謝謝。
裴令隱約注意到了遠方的嗡鳴聲,於是身體姿態更放鬆了一些。
他哥會來接他的。
那嗡鳴聲始終沒有靠近,應該正在等他的信號。
快了。
這垃圾崽子情緒正高漲,不可能在婚禮進行曲之下注意到如此細小的聲音。
此刻正在度過人生中最後幾十秒。
裴令注意到了,楚澤的手都出了汗。
原來還是會緊張的啊。
他開口道:“我同意你的觀點,很多事情都沒有意義,尤其當很多事情都被控製著進行。”
“所以你也迫不及待想死嗎?”楚澤笑道,“槍裡還有好幾顆子彈,夠你再自殺很多回了。”
“開槍一定要穩,打偏了多受罪,還得忍著痛再補。”
“你還真貼心。”
楚澤又看了一眼表:“還有十六秒了。”
“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他道。
楚澤脫口而出:“你後悔來到裴家嗎?”
垃圾崽子可能以為,裴家是他們共同的痛苦根源。
但裴令不這麼想,他的痛苦早在一出生就注定了,至少裴家還有一個裴予質。如果能活下來,在往後的生活裡,裴予質或許可以長長久久地治療他的苦痛。
他答道:“沒有選擇的人生,後悔隻是對自己的責難,我從來不後悔。”
楚澤似乎愣住了。
表盤上指針一格格地轉。
裴令垂眼瞧著,輕聲倒數:“三。”
“二。”
抬眼,與楚澤對視。
垃圾崽子笑得又非常燦爛,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
“一。”
裴令閉眼,感覺到腥熱的鮮血濺了自己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