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六)(2 / 2)

同心詞 山梔子 8102 字 9個月前

經過這一遭,驚蟄眼底浮出惱怒的神色,花若丹側過頭,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她卻道:“你若隻利用他一個人,他自然會怕你的毒,但如果你以他全家性命作踏腳石,那麼他便寧願選擇舍己而保全家,你年紀太小,有些人,你還看不明白。”

“就像我看你,”

驚蟄側過臉來,“也同樣看走了眼是嗎?難道你就沒有個看走眼的時候?”

花若丹沉默一瞬,答:“有。”

她垂下眼簾,“我方才以為你會不顧我的死活,用你的飛刀殺了他們,然後帶著細柳先生走。”

驚蟄愣了一瞬,然後撇過腦袋,“我說過我與細柳答應過護你上京,就絕不會食言。”

“可如今受困於此,不用他們找到我,我就要先死在這裡。”

花若丹口中的“他們”,便是在南州曾暗殺過她的那些知鑒司中人,她一雙纖細的手蜷握起來,“我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卻連京城都不能踏足……”

“行了。”

驚蟄不耐地打斷她,他看了一眼一旁昏迷不醒的細柳,說:“你放心,小小縣令而已,就是借他百十個膽子,他也絕不敢動你我性命。”

牢中潮濕,氣味難聞。

錢牢頭拉著喬忠,一麵往大牢外麵去,一麵說道:“喬老哥,等咱們見過縣尊,馬上就帶四兒去找大夫,你且寬寬心,四兒沒少幫咱衙門抓逃犯,縣尊都說他好,還賜過他書,說不定縣尊也會給四兒找個好大夫……”

正說著,前麵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大片日光落進來,錢牢頭與喬家父子不約而同地抬頭一望,一見走在最前麵那人身上穿著的官服,他們連忙迎上去,躬身齊喚:“縣尊。”

“嗯。”

趙知縣點了點頭:“今日收監的那位姑娘呢?”

錢牢頭恭敬道,“卑職正要稟報大人,方才有人劫獄……”

“什麼?”

趙知縣打斷他,往前幾步,“人呢?牢獄重地,他們是如何進來的!”

錢牢頭忙道:“縣尊容稟,那重犯還在,劫獄的二人給喬家小兒用了毒,威脅卑職的僚友喬忠帶他們入牢,但他們父子並不敢私放重犯,所以一入牢,就讓我等將其圍了個嚴實……”

趙知縣眉頭擰得死緊,他轉頭小心地瞧了一眼在旁的那位持劍侍者陸青山,但那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實在瞧不出什麼,趙知縣清清嗓子,正色道:“牢獄重地豈由爾等胡鬨!依律,此乃大罪,來啊,將他父子拿住!”

喬忠一聽,連忙下跪告饒:“老爺恕罪,老爺恕罪啊!”

那錢牢頭也忙道:“縣尊,他父子二人並無私放重犯之心,何況這四兒先前幫著咱衙門抓了不少逃犯,您也誇過他的!”

趙知縣瞥了一眼那喬四兒,根本沒想起來這號人,他眼皮一抬,“衙門的賞銀他沒拿?不過一個串子,給一口飯,就真當自己是衙門裡的了?”

趙知縣一個眼神,錢牢頭便不敢出聲,喬忠還跪在地上苦求,抬手想抓趙知縣的衣擺,卻被趙知縣一記窩心腳蹬開。

喬四兒撲過去,將他爹扶住,回過頭,望向官帽端正,一身藍色補服的趙知縣:“縣尊,事由某起,無關家父,還請縣尊少怪。”

趙知縣怎肯理會,一擺手,身後立即上來幾個捕快,將喬家父子給拿住。

陸青山目不斜視,在旁提醒:“縣尊,公子說過,那姑娘傷重,耽誤不得。”

“是是是,咱們這就去。”

趙知縣說著,便讓那錢牢頭領路。

這邊驚蟄正用從護腕中滑出的飛刀悄無聲息地割斷繩索,牢門外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花若丹感覺到綁住手的繩索已斷,但她沒動,聽見些動靜,她抬起臉見牢門外的獄卒們都退開成兩排,不多時,身穿官服的縣令背著手立在牢門外。

“哎喲!牢裡什麼時候漏雨的?怎麼也沒個人稟報!”趙縣令看見牢內積水,他再看地上躺的女子臉色慘白,動也不動,連忙道,“快將牢門打開!還有,趕緊去個人請大夫!”

“……是!”錢牢頭不明所以,卻還是趕緊讓人上前開門。

花若丹在旁靜默打量著這一切,見一名獄卒要上前來扶細柳,她當即起身上前,擋開那人探來的手,自己俯身去將細柳扶起,隨後她看向趙知縣,“縣尊,她是女子。”

牢門內哪有那麼多男女大防,於禮不合?

趙知縣訕訕的,再看一眼陸青山,冷麵侍者總算開口:“說得是,二位可是細柳姑娘的朋友?”

“是,她是我師姐。”

驚蟄站起來。

趙知縣隻聽這番話,他心思飛快地轉了幾轉。

他如何聽不明白這陸青山的弦外之音,既然是朋友,那便不能是劫獄的罪人了。

秋風卷得落葉沙沙作響,簷下銅鈴一蕩一蕩,一聲比一聲綿長悠遠。

細柳半睡半醒,再沒有感受到那一股砭人肌骨的陰冷,苦得令人兩頰發酸的藥汁灌入口中,她眼皮微動,睜開雙眼。

“細柳先生,你終於醒了。”

花若丹坐在床沿,手中藥碗熱霧飛浮,她一雙眼睛看著細柳,但細柳卻並未從她柔和似水的目光中感受到絲毫關切。

細柳後知後覺,她已不在牢獄,乾淨的被褥帶有融融暖意,她一身衣裳已被換過,傷口似乎也被重新上過藥,絲絲涼意緩解了痛感。

這時,有人輕敲房門,花若丹抬首:“請進來。”

那房門被人推開,細柳打量來人,是一個身著深黛衣袍的青年,他麵如寒冰,幾步走進來先是頷首一禮,隨後將一雙細柳刀奉上:“公子命我將刀送還姑娘。”

公子?

細柳看著他手中雙刀,再抬眸,見青年望向窗外,她的視線隨之而去,但大約是睡得久了,忽然迎上滿窗日光,她禁不住眯起眼睛。

緩和片刻,她方才看清對麵那扇窗半開,少年烏發白襟,麵容雖蒼白而雙目神清,相視之刹,朝她輕輕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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