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喃喃道:“召淮因為爹才攀上了璟王爺,成就了人人驚羨的好婚事,麻雀變鳳凰這等好事竟然還不知足,還大逆不道地違抗爹,隱瞞身份不知羞恥地勾引王爺,的確該罵,爹罵得好,再罵幾句將我罵醒吧。”
楚荊:“……”
楚召淮並不怎麼精通爭吵,若在之前肯定被罵得一言不發,或直接氣不過懟回去,可這幾日被姬恂那溫文爾雅的毒舌給懟了好幾頓,他也隱約學會了點陰陽怪氣。
果不其然,這番真誠的話說出來,楚荊直接愣住了。
這話……怎麼越聽越像姬恂的風格?
楚召淮再接再厲:“爹,爹您怎麼不說話了?”
楚荊深深吸氣,直接和楚召淮開門見山:“今日回門後回王府,你便將真實身份告知姬恂。”
楚召淮臉上的笑緩緩不見了。
穿過黑紗,他和楚荊對視許久,才平靜地道:“嗯,然後呢?”
“還有什麼然後?”楚荊蹙眉,“我看姬恂待你不錯,必定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遷怒於你。”
楚召淮點頭:“好的,那我等會就說是我覬覦王爺美色和瘸腿,見聖旨賜婚弟弟,非得一哭二鬨三上吊違抗聖旨哭著喊著上花轎。”
楚荊:“……”
楚荊厭惡道:“不要學姬恂,好好說人話。”
“是您先不說人話的。”楚召淮道,“為了保全楚召江,您何曾想過我的死活?以男子之身嫁給男人成為笑柄也就算了,事後又將違抗聖旨之事全都推我身上……捫心自問,你給我留活路了嗎?”
被明晃晃戳穿心思,楚荊臉上閃現一抹難堪,隻能用父親的身份壓回去:“不孝子,這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楚召淮聲音比他還大:“那你把我當兒子了嗎?”
……用力吼完後他嗓子癢得發疼,險些繃不住咳出來,強行忍著沒有落了氣勢。
楚荊忌憚姬恂,沉著臉放低聲音:“聖旨並未指名道姓,就算姬恂和宮內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會下罪。姬恂命不久矣,等他一死,為父便設法讓你歸家。若我百年,鎮遠侯府便是你的。”
楚召淮差點被氣笑了。
“爹莫不是當我是傻子呢?我自七歲離家,在臨安白家養病十年,月初歸京聽府中下人全都稱楚召江為‘小侯爺’,您死後哪裡輪得到我繼承爵位?”
楚荊看他油鹽不進,難得浮現一抹急躁。
楚召淮厭煩和他虛與委蛇,徹底撕破臉。
“我不稀罕什麼爵位,隻想離京回江南。爹還是快些將楚召江接回來,再趁著回門同璟王說清真相,將‘王妃’換回去。否則把我逼急了,我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楚荊低聲喝道:“侯府獲罪,白家難逃乾係!”
“我此前早已說過,”楚召淮心態美麗,看破紅塵,“黃泉路上,人多熱鬨,一齊投胎做了畜生,下輩子混吃等死,省了多少煩心事。”
楚荊氣得胸口起伏:“你!”
楚召淮隻想帶著嫁妝全身而退。
——京中除了茶餅,其他的人心詭譎勾心鬥角,他全不喜歡,更不想摻和其中。
若今日換回身份之事順利,他或許能尋機會給姬恂診診脈,看看被傳成“賽瘋狗”的到底是什麼大病,也算是報答這幾日照顧的恩情。
楚召淮正暢想著遠走高飛的未來。
楚荊忽然冷聲道:“你還想要你娘的遺物嗎?”
楚召淮霍然抬頭,黑紗下的眼眸幾乎轉瞬蔓延出幾綹血絲。
“你……什麼意思?”
楚荊聽他語氣都變了,知曉可以靠這件事拿捏這個不受控製的兒子,臉上怒意消退,又重新恢複平時的氣定神閒。
“除了白家嫁妝,你娘臨去前也給你留下不少東西,還有一封信,讓我等你成婚時再給你。”
楚召淮學會的“姬恂式陰陽怪氣”忘卻得一乾二淨,腦海一片空白,順著本能不受控製地上前兩步。
“現在就給我!”
楚荊淡淡道:“聽爹的話,回去繼續做你的王妃,我自會將你母親的東西送去王府。”
楚召淮怔怔看著楚荊,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些年外祖父總是對楚召淮說他同侯府血脈相連,說楚荊隻是因國師的批言將他送來江南養病,說楚荊遠在京城仍惦記著他……
說了太多,楚召淮幾乎真的認為楚荊對他仍有一絲愛護。
如今他從楚荊的雙眼中沒有看出半分要挾親生子的不忍,有的隻是算計和權衡,刹那間心中那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對父親的期待和孺慕終於徹底煙消雲散。
“也對,做尊貴無極的楚王妃沒什麼不好。”楚召淮輕輕吸了口氣,短促笑了聲,像是被氣到極點,又像是徹底失望。
他認栽了,心甘情願受了親爹的算計。
楚荊這般費儘心機,不是想要楚召江擺脫被賜婚“嫁男人”的屈辱之事,名正言順做他光風霽月的小侯爺嗎?
楚召淮點頭。
他知道了。
要個名聲是吧,那他就給楚召江個“好”名聲。
看來這眼紗還要戴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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