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頭疼。
幾次險些被殺,楚召淮還是想不通那群人到底和他有什麼仇怨,雖然他研究不少毒,可甚少用,不至於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害了人性命吧。
好在姬恂來得及時,否則他必定被這劫送上西天。
不過按理說姬恂應該已知曉自己的身份,不該直接將他扔回侯府討說法嗎?
楚召淮猜不透姬恂,皺著眉冥思苦想。
姬翊磨磨蹭蹭不願意走,在那剝枇杷吃。
楚召淮口中發苦,帶著犯病後的微弱血腥味,一點胃口也沒有,他想再睡一覺,醒了再說。
左等右等不見姬翊走,他隻好委婉地下逐客令。
“世子還有其他事嗎?”
姬翊“哦”了聲,低聲問:“梁枋已喝了三日的藥,嗜睡的情況不像之前那樣嚴重,咳,我……他讓我問問你……”
楚召淮道:“我記著呢,明日診脈完就可以為他施針。”
姬翊一愣,不自在地垂下眼,嗡嗡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病著,不著急……”
楚召淮沒聽清,疑惑道:“世子說什麼?”
姬翊平時劈裡啪啦像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今兒怎麼說話輕聲細語的?
“沒、沒什麼。”姬翊清了清嗓子,故作隨意道,“聽說你有心疾啊,你醫術這樣好,為何不給自己治治?”
楚召淮道:“我又不是神仙,不是什麼病都能治。”
姬翊一愣:“那嚴重嗎?”
楚召淮更不解。
這小世子怎麼一反常態那麼多的話,他滿腦子都在想姬恂的態度,隻好敷衍道:“我活到現在還沒死,應該不嚴重。”
姬翊蹙眉:“怎麼能含糊其辭?”
“不嚴重不嚴重。”楚召淮說,“世子這樣好奇,要不我當場犯病給您瞧瞧?”
姬翊:“……”
這人說話和他爹一樣讓人噎得慌。
這回世子沒有惱羞成怒地奪門而出,規規矩矩地起身,難得說了句人話:“那你好好養病,明日我和梁枋來找你。”
“好。”
姬翊這才走了。
***
黃昏將至,天邊夕陽斑斕。
宮中有旨意傳來,璟王剿匪有功,在朝堂之上
滿口稱讚,還賜百兩黃金,俸祿也少罰兩年。
姬恂接了賞賜,似笑非笑地送走傳旨的人。
帶著麵具的親衛推著輪椅回後院,見四下無人才道:“今早上朝你是沒瞧見,聖上幾乎將你捧上天,剿個匪而已,不知道的還當你平定了西北呢。”
姬恂不耐道:“你怎麼又來了?”
陸無疾“嘿嘿”兩聲,被嫌棄了就當沒聽到:“我同那姓林的一起回宮複命時,聽到他朝聖上告你的狀,說你還想要七八九十個王妃什麼的,陰陽怪氣的。怎麼,如今這個王妃瞧不上眼?”
姬恂道:“沒什麼區彆。”
陸無疾知曉他不認得人的臭毛病,卻是更加驚奇:“瞧不上眼你還衝冠一怒為紅顏?難道王妃有什麼過人之處?”
姬恂蹺著二郎腿,沒做聲。
“那就是相貌出眾了?”陸無疾道,“也不對,聽說他和楚召江有點像,想來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吧。”
他本是隨口一說,姬恂卻是一頓。
平日說起最親近的身邊人,如姬翊、殷重山等,姬恂腦海泛起的全是一張張模糊的分不清五官的臉。
新婚夜時楚召淮化成那副鬼樣子,姬恂也隻覺得是自己認知又出了問題,扭頭就忘。
聽陸無疾這句,姬恂眼前一晃,浮現的並非那如霧氣般朦朧模糊的眉眼。
麵頰帶痣,好似白紙一張上的突兀墨點般,緩緩暈染出眉眼,嘴唇,他發著抖,病色的臉上布滿淚痕,邊喘邊用渙散的眼茫然看來。
一閃而逝。
陸無疾:“王爺?”
姬恂驟然回神,不甚在意地“嗯”了聲。
“平庸之姿,乏善可陳,養著好玩罷了。”
陸無疾點頭:“果然。”
他就說楚荊那武人長相,病貝育不出好珍珠。
“鎮遠侯府雖比不得之前,但根基算是深厚,楚荊又任個吏部的差事,算是太子的一大助力,那查晉淩賬的布政使便是他門下,還是早些除掉他為好。”
姬恂瞥他,終於忍不住道:“你的碎嘴子是賃來的嗎,賃金多少本王出雙倍,買你恢複成最開始拿刀刺我時那般桀驁不馴的樣子。”
陸無疾:“……”
昨夜落了雪,院中積雪頗深,凍結難
走。
陸無疾推著輪椅順著遊廊到了後院寢房被罵了卻還在替姬恂發愁提議道:“替嫁之事算是大把柄明日不是宮宴嗎你既不喜歡楚召淮索性直接拿他作筏子一齊端了侯府一了百了。”
姬恂撫著鳩首杖眼神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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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疾剛說完視線無意中一瞥腳步倏地頓住。
姬恂的寢房往往不用下人伺候空無一人。
雪後的黃昏已至彩霞從天邊傾灑連殺氣騰騰的璟王府也鍍了層蜜似的光。
楚召淮披著墨色大氅站在院中梅樹下雪白的狐毛邊擁在脖頸眼紗未戴微仰著頭似乎在賞梅。
聽到動靜他側身垂眼露出被霞光照映得遮掩些許病色的臉。
陸無疾明明是個未讀過多少書的武人瞧見這幕腦海神使鬼差浮現一句早年被迫讀過的詩:秋水為神玉為骨。
這種長相是……平庸之姿乏善可陳?!
這煞神的瘋病是不是更嚴重了。
姬恂慢條斯理收回視線指腹摩挲著鳩首杖上的鳩眼淡淡道:“站在那做什麼?當心吹了風又病了。”
楚召淮一愣臉唰得就白了。
這幾年行醫白芨神醫見慣纏綿病榻的將死之人他厭惡那種床榻上那種等待死亡的腐朽、腐爛的味道病中但凡能站起來就絕不允許自己躺著。
方才他剛服了藥便努力掙紮著穿衣下榻。
之前穿的衣服被死士丟了隻有姬恂留下的玄色大氅還掛在床頭楚召淮魂不守舍地穿上思索半晌終於決定破罐破摔找姬恂說清楚。
隻是剛走出門口還沒尋到趙伯就迎麵撞上。
楚召淮做足準備的勇氣倏地漏了氣他喉嚨發緊那股微弱的血腥氣似乎又泛了上來攏著衣袍訥訥道:“王爺。”
姬恂“嗯”了聲讓陸無疾將他推入寢房。
楚召淮踉蹌了下慢吞吞跟了上去。
陸無疾還在看姬恂。
他之前便覺得璟王對“假王妃”的態度含糊其辭明明是個天大的把柄拿出來攪混水鎮遠侯府哪能蹦躂這麼久可他就是不做。
原來是瞧上人家的美色了。
姬恂瞥他一眼:“下去吧。”
陸無疾敢怒不敢言,一步三瞪地走了。
楚召淮蒼白著臉色站在那,身子微微搖晃著。
姬恂道:“坐。”
楚召淮乾巴巴道:“我、我還是站著吧。”
姬恂抬眸看他,淡淡道:“腿不疼了?”
楚召淮一噎。
被山石劃破的小腿包紮了好幾圈,因他不顧傷勢起身,這會正隱隱作痛。
楚召淮還是不敢坐,有種辜負彆人真心的愧疚感。
姬恂待他這樣好,自己卻從始至終隱瞞著他。
姬恂支著下頜看他,想逗人但刻薄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記起太醫的叮囑,隻好中規中矩地說人話,提議道:“那本王用金磚堆個椅子給王妃坐?”
楚召淮:“……”
楚召淮被他毫不留情的譏諷弄得一愣,隻好訥訥坐下。
王爺的刻薄更上一層樓,想來是真動怒了。
姬恂把人請坐下後,開口問:“王妃有話想說?”
該來的總會來的。
楚召淮深吸一口氣,先開口鋪墊下:“昨夜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王妃與我已拜堂成親,本王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姬恂笑著回。
見姬恂並不提他樣貌、身份的時,楚召淮又旁敲側擊:“昨晚那些賊人是我在江南得罪過的仇人,若沒有王爺及時相救,我怕早已魂歸西天,此等恩情無以為報。”
江南提了,仇人也提了,姬恂總該明白了吧。
楚召淮提心吊膽等著。
就聽姬恂“嗯”了聲,問:“空說無用,王妃想如何報答?”
楚召淮:“……”
楚召淮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不應該啊。
不都說璟王心眼子多嗎,他都這般明示了,竟還未察覺到身份不對?
難道……
楚召淮心口又是一跳,未經大腦思考直接脫口而出:“王爺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姬恂比他還不解:“王妃竟然覺得自己隱藏得很好?”
楚召淮:“……”
楚召淮提著的心重重落下,不知是難受的還是鬆了口氣,額間冷汗都下來了。
既然姬恂知道身份卻仍留著他,還喚“王妃”,應當是不動怒的。
楚召淮輕輕吐著氣緩解心口的鈍疼,說話也不再隱藏江南口音,小心翼翼地問:“王爺是何時知曉的?
姬恂耳朵動了動,端起冷茶抿了一口:“昨日救你時。
楚召淮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不是很早。
他清了清嗓子,將打了半天的腹稿說出:“我我並非自願嫁來王府欺騙王爺,您若不願這樁婚事,我即刻收拾東西離開王府。
這話以退為進,姬恂應當不會想要個犯病時極其狼狽可怕的病秧子。
楚召淮自願離開王府,到時王爺再以權壓人把楚召江接來……
正想著,姬恂突然笑了。
楚召淮抬頭看他。
姬恂慢悠悠摸著手中的幾枚小銅板笑著道:“方才王妃還說無以為報,這才幾句話功夫就想同本王劃清界限了?
楚召淮愣了。
姬恂看他:“王妃還沒說如何報答?
楚召淮剛犯過病,心臟還在隱隱作痛,腦子也不會轉了,被姬恂帶著跑,努力想了想自己有什麼:“請王爺……吃飯?
剛說出口就暗罵自己小家子氣。
王爺之尊,嘗過天下龍膽鳳髓,哪裡稀罕他請吃飯。
姬恂卻應了:“好,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吧,省得王妃再說幾句話又賴賬。
楚召淮:“……
楚召淮有些迷迷瞪瞪。
暴露身份不該是他想象中那樣狂風驟雨嗎,他甚至在舌根壓了兩粒治心疾的藥,怎麼反而溫風和煦,手牽手和和氣氣去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