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便是除夕了。
往年姬翊早已經和那群狐朋狗友滿京城玩去了,今年卻苦哈哈地在雪地裡紮馬步,小臉凍得通紅。
殷重山來回踱著步,沉聲道:“穩住!腿不要抖!”
姬翊委屈死了,悄悄給殷重山使眼色,讓他像之前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手下留情。
殷重山縱容姬翊,還去替世子打架,被王爺瞥了一眼以示警告,他擔心要是再放水恐怕俸祿又沒了。
姬翊抖若篩糠紮馬步。
姬恂視若無睹,坐在院中擺弄剛剪下還帶著寒霜的梅枝。
姬翊汗都出來了,腿打著擺子,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嗚咽著求饒:“爹,求求你,今天能不能請一日的假,我還想晚上爬山去護國寺呢。”
姬恂修剪梅枝,淡淡道:“那你可要好好拜拜護國寺的神佛,務必讓他們給為父托夢放你假。”
姬翊:“……”
姬翊都要哭了:“爹,我真的站不住了。”
姬恂終於將梅枝修得宛如狗啃的,隨意插在花瓶中,掀了掀眼皮:“你不是沒搶到護國寺的頭柱香,為何半夜去?”
姬翊小聲嘟囔:“反正您除夕從不在家,我還不如去和梁枋出去玩……”
姬恂:“什麼?”
“沒有。”姬翊忙說,“前幾日您平定南暇林的匪患,今晚去護國寺燒香的人必定很多。楚召淮連坐畫舫都沒坐過,肯定沒見過這種大世麵,我是打算帶他看熱鬨……不是,散散心。”
姬恂插花的手一頓,看向殷重山。
殷重山正背對著王爺在那鼓著嘴吹香,乍一察覺一道視線落在背後,立刻滿臉沉重地轉身。
“東西呢?”姬恂問。
殷重山道:“周患已去取了。”
姬恂又繼續插花。
姬翊紮馬步臉都憋紅了,眼看著桌案上的香很快燃燒到了頭,立刻鬆懈地往地上一躺,哎呦呦地道:“我的腿我的腿……”
因他摔下去的姿勢,袖中藏著的一個小匣子“哢噠”一聲落了地。
殷重山上前為世子撿起來,匣子精致,一瞧就價值不菲,笑著道:“世子又在哪兒得了新玩意兒?”
姬翊擦了擦汗,喘著氣爬起來,接過那小匣子塞兜裡,隨口
道:“不是楚召淮用的銀針都舊了我找人給他打了個金的。”
殷重山:“……”
姬恂抬頭看來。
姬翊並未察覺兩人神情有異乖乖行了禮:“爹我去找楚召淮了。”
說罷
殷重山臉都綠了小心翼翼地看著王爺的臉色。
姬恂神色漠然將手中梅枝往桌子上一扔似乎沒興致了道:“幫我做件事。”
殷重山屏住呼吸。
暗殺小世子嗎?
姬恂正要說周患從外而來將取來的金針奉上去高高興興地道:“王爺金針取來了還熱乎著呢。王妃瞧見必定歡天喜地當即和您和好如初。”
姬恂:“……”
殷重山:“……”
王妃拿到金針的確很歡天喜地。
三人都是習武之人耳力非比尋常聽到寢房的拔步床內傳來楚召淮困倦卻高興的聲音:“這真是給我的嗎?”
姬翊還在那裝大尾巴狼。
“咳京中太多人奉承本世子這玩意兒我都不知道這是哪個人送的反正在倉庫裡也落灰再說用金針給梁枋施針對他的病也有好處你、你就拿著用唄……你看我乾什麼嗷——!你什麼眼神?!不要就還給本世子!”
楚召淮的心情比前兩日好多了帶著些江南口音的語調輕而軟含著笑道:“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省得暴殄天物世子不必謝。”
姬翊:“……”
院外氣氛極其僵硬。
殷重山大氣都不敢出反倒是周患沒心沒肺:“太好了我就說金針肯定能哄好王妃的吧這都笑了。”
殷重山:“……”
殷重山忍無可忍踹了他一腳。
金針是能哄好可又不是王爺送的。
姬恂看了一眼寢房神情並未太大變化。
他隨意將剪刀放下讓殷重山推著他離開。
寢房內。
楚召淮常年寄人籬下性子早被磨沒了他慣會開解自己消沉沒多久就將剜心的難過拋棄腦後又能活蹦亂跳了。
一套金針將人哄得眉開眼笑。
姬翊本來滿臉不自在但瞧他這樣開心臉有些發熱
蚊子嗡嗡似的彆扭地說:“你喜歡就……嗷——!”
楚召淮沒忍住歡喜左手捏著金針“嗒”地聲紮在姬翊手腕上。
姬翊差點蹦起來:“你做什麼?!”
金針做得極細微微用力就能撇斷但楚召淮不知什麼手法兩指捏著一彈就刺入穴位金針筆直隱約可見上麵細細密密的震動。
楚召淮帶著病色的臉都有了幾分血色:“真的比銀針順手。”
姬翊嗷嗷叫:“就算順手可拿我這個大活人試針是不是有點有傷天和?!”
“彆亂動。”楚召淮拽著他
姬翊一頓。
紮一針好像真的有效。
好吧那就不動了。
楚召淮在犬子身上試過了癮視若珍寶地將金針收回去。
姬翊揉了揉酸痛緩解許多的手腕歪著頭看著楚召淮還纏著紗的右手:“你這手傷得那麼厲害嗎?”
楚召淮隨意道:“沒事的我不慣用右手。”
姬翊看他手背泛著的淤青都替他疼得齜牙咧嘴剛要說什麼就聽咕嚕嚕兩聲。
——楚召淮餓了。
趙伯剛好過來喊王妃用早膳。
楚召淮垂著眼摸了下還在叫的肚子眉頭輕輕蹙起。
再餓幾頓好像也沒事。
外麵的趙伯溫聲道:“昨日又下了雪府中雪地還未掃完小廚房將菜布在寢房的偏室王妃走幾步就到。”
姬翊撐著腿站起來:“反正我爹……唔看到了外麵沒人應該是忙去了我正好跟著蹭頓飯。”
楚召淮騰地起身裝模作樣地理了理衣袍在肚子喜慶的敲鑼打鼓聲中一派從容自在地出去用膳。
雖說是寢房偏室但瞧著比楚召淮在臨安住的整間房都要寬敞裡麵還有下人似乎在收拾東西。
小圓桌已布好菜依舊是滿桌熱食不光有魚還有幾道精心烹製出的藥膳。
姬恂果然不在。
楚召淮不著痕跡鬆了口氣坐下後慢吞吞吃菜。
姬翊沒心沒肺跟著蹭飯:“唔這道金桂魚翅的味道好熟悉好像是禦膳房的禦廚才能做出的味道每年隻有宮宴才能嘗到咱家廚
子何時偷師到的?”
趙伯沒做聲。
楚召淮夾了一口嘗了嘗:“尋常的金桂魚翅不是這個味道嗎?”
那日宮宴他吃了不少。
“哪能啊,叫佛樓都做不出這個味道。”姬翊是真愛吃這道菜,哐哐幾筷子,眼看著就要吃空了。
趙伯欲言又止,連看了世子好幾眼他都沒反應,隻好借著給王妃盛湯的空當將那碟菜暗搓搓放在楚召淮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