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乞巧節
夏日炎炎。
楚召淮風塵仆仆下了船,臉色蒼白地將舌根下含著的薑片吐出來,吐著舌頭撲騰著爪子扇風,想將舌尖的辣意全都扇跑。
還是高估了自己。
本來覺得一日的行船不至於像之前那般吐得虛脫,沒想到暈船不分時間長短,一視同仁。
好在一個經常行船的姐姐給了他一片薑,含著眼淚汪汪但提神醒腦,終於強撐著下了船。
這一年多的四處行醫,楚召淮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腳,和誰都能聊幾句。
行船碼頭離城池還有兩三裡路,走過去恐怕得天黑,有個運菜的爺爺見他可憐,讓他坐在驢車後頭,晃晃悠悠往城裡趕。
楚召淮坐在驢車後麵,後背是一桶活蹦亂跳的魚,時不時撲騰兩下將水濺他腦袋上。
他脾氣好,滿臉的水也還樂顛顛地晃蕩著懸空的腿。
趕驢的爺爺笑了起來:“小郎君是一個人進城探親嗎?”
楚召淮在外行走一年,被人騙了不少回,和人閒侃也都長了心眼,搖頭道:“我哥哥先行一步在城門口等我呢。”
爺爺回頭看了他一眼,眯著眼睛樂得不行:“小郎君長得真不錯,明日定能拿到不少花兒。”
楚召淮疑惑:“什麼花?”
“明兒是乞巧啊。”爺爺道,“城裡可熱鬨了,祭祀、香橋已搭起來,小郎君生得這般俊俏,等著少女飛花給你吧。”
楚召淮難為情地笑了,沒接這話茬。
驢車晃晃悠悠好半天,終於趕在天黑前進了城。
楚召淮將一小塊碎銀子塞給趕車的爺爺,看他三番四次拒絕,直接放在車上,拎著小包袱撒腿就跑。
城門口人來人往。
楚召淮耐心排隊等了片刻,終於拿著路引進了城。
在他剛踏進城門的刹那,城門口的護衛飛快將信鴿放飛。
雪白的鴿子撲閃著翅膀,朝著城池的最北邊飛去。
——那是皇宮的方向。
楚召淮再一次回到京城。
明明隻是離開一年,看到熟悉的一切卻覺得恍如隔世。
楚召淮身上隻剩下幾個銅板,溜達著左看右看,最後
買了串糖葫蘆,邊吃邊往白府走。
舅舅看到他回來,肯定欣喜若狂,就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下值呢。
唔,他回來似乎沒買什麼禮物,算了,舅舅也不會介意。
白鶴知的住處很好找,走了兩刻鐘終於到了。
楚召淮捏著吃完的竹簽當劍比劃,高高興興到了白府門口一瞧,頓時傻眼了。
原本懸掛著「白府」的匾額如今已換了下來,「成府」兩個碩大的字懸掛其中,差點將楚召淮給撞暈了。
不是。
這不是他舅舅家嗎?
楚召淮不信邪,剛好瞧見門房正要關門,趕忙上前去。
“請問,這兒不是白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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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搖頭道:“這兒早半年前就是我們成老爺的府邸了,小郎君要找的人應該已搬走了。”
楚召淮:“……”
楚召淮趕忙問:“那你知曉他搬去何處了嗎?”
“那位似乎是朝中命官,我們哪敢過問。”
門砰的一聲關上。
姓楚的小郎君滿臉木然站在台階下,手中還殘留著糖汁的竹簽“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完、完了。
偌大京城,這可要去哪裡尋舅舅?
楚召淮蔫了一會,很快就打起精神。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他這一年采了不少藥,包袱裡還有幾棵十幾年的人參,拿去藥鋪賣一賣足夠他住幾日客棧。
楚召淮說做就做,挎著小包袱找了個小藥鋪,將幾根人參拿出來給掌櫃的看成色。
掌櫃的眯著眼睛看了看,又看了看楚召淮破破爛爛的衣服,心中估摸著就是個鄉下窮小子,笑了笑道:“小郎君,這三棵人參年份不久,保存得也不宜,隻能給你二錢銀子。”
楚召淮“哇”了一聲,欣喜若狂道:“六兩人參竟然能賣足足二錢銀子?太好了,想必您醫館的人參也是這般便宜吧,能賣給我一筐嗎,我發家致富就指望這些了。”
掌櫃的:“……”
掌櫃的臉色不太好看:“尋常人參論斤賣不過四五兩白銀,你這些我給二錢已是看在你年紀輕輕又急需錢的份上了。”
楚召淮笑著道:“人都道京城的水都比窮鄉僻壤的油貴,如今
一瞧果然如此——將東西還我,我不賣了。”
掌櫃的被一個小輩這般指著鼻子罵,臉直接掛不住了,直接將布包著的人參往地上一扔,居高臨下冷冷道:“小郎君是貴人,小店也招待不起——慢走不送。”
楚召淮坐在那並不動,也不覺得生氣,隻是說:“撿起來。”
掌櫃的滿臉厭煩,朝小廝使了個眼色,示意將人直接趕出去。
小廝趕忙上前要去抓人。
楚召淮麵無表情看著,手撫摸著袖中的藥粉。
就算鬨到衙門去,也是這掌櫃的妄圖坑錢在先,又妄圖動手驅逐在後,他防衛理所應當。
藥粉即將撒出去時,就見外麵猛地衝進來幾個身穿宮中侍衛官袍的人,頃刻將小藥鋪擠得滿滿當當。
楚召淮一愣。
掌櫃的也晃了下神,不懂為何宮裡的人會突然來到此處。
侍衛麵容森寒,各個配著刀,殺氣騰騰的,門口逆著光似乎停了輛奢靡華貴的馬車,似乎有人正踩著馬凳往下爬。
楚召淮眯著眼睛朝外看去。
還沒瞧清楚來人的臉,耳朵率先遭受到魔音貫耳的攻擊。
“哇——!召淮!召淮你回來了!”
楚召淮:“……”
身著太子錦袍的姬翊幾乎是狂奔而來,邁門檻時險些被絆了一下,跌跌撞撞地一下撲到站起來的楚召淮身上。
“召淮!”
楚召淮一把接住他。
看清楚來人是誰,掌櫃的臉色瞬間麵如黃紙,雙腿一軟和幾個戰戰兢兢的小廝一起跪下來。
“見過太子殿下。”
這穿得破破爛爛像是鄉下來的窮小子……
竟然和太子殿下是舊相識?!
姬翊死死抱著楚召淮,嗚嗷喊叫毫無太子的架勢:“你怎麼忍心一走就是一年多?你好狠心啊,為何和我爹一樣如此狠心?”
楚召淮:“……”
聽姬翊又要顛三倒四“你好狠心”“好狠的心你”了,無可奈何地道:“太子殿下,外人麵前端莊些,否則要丟你爹的臉了。”
自從姬恂假死後,姬翊便比之前成熟穩重許多,加上這一年被朝中太傅老師輪番折騰,早已學會喜怒不形於色。
但好不容易見到楚
召淮,他一時沒忍住。
“咳。”姬翊直起身理了理寬袍,恢複了些冷靜,但還是抓著楚召淮的手腕,唯恐他又跑了,“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楚召淮也不覺得丟人:“沒錢了,打算賣人參去住客棧。”
姬翊“哦”了聲:“賣完了嗎,我帶你去叫佛樓吃東西。”
楚召淮點頭,他正要彎腰將扔在地上的人參撿起來,就見跪在一邊的掌櫃的滿頭是汗,兩股戰戰將人參雙手捧起遞給他。
楚召淮接過,看人參並未被摔壞,被姬翊一攪,重逢的喜悅衝淡了剛才的不悅,也沒在意,和姬翊一起離開了。
姬翊高興極了,一直拽著楚召淮的手。
隻是在走出藥鋪前,在楚召淮看不到的地方視線冰冷,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掌櫃,漠然給身邊長隨使了個眼色。
長隨頷首。
楚召淮一無所知犬子的變臉神術,扶著姬翊的手坐上馬車,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姬翊“哼”了聲,得意地道:“我爹恰好去忙朝中之事了,罰我在他那背書,背著背著就有隻信鴿飛了過來,我一拆發現上麵寫著「王妃已回京」,這才出來找你。”
楚召淮:“……”
怪不得進城時那城門的官兵盯著他的路引看了大半天,臉色十分古怪。
敢情是得了吩咐。
“等會咱們吃完飯就回璟王府。”姬翊悄摸摸將楚召淮的包袱接過來抱在懷裡,眼巴巴地道,“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楚召淮沒回答,又記起正事:“你知道我舅舅搬去哪裡了嗎?”
姬翊隨意道:“不就在安順坊……”
還沒說完直接將後麵的話吞了回去。
楚召淮眼眸一眯。
姬翊沒辦法,隻好不情不願地將白鶴知的新家說了,末了小心翼翼道:“真不和我一起回璟王府啊?趙伯成天念叨你,每回回去都問我‘王妃有沒有消息啊,這小錦鯉生了好多小魚,王妃什麼時候回來看看’,聽著都心酸。”
楚召淮抿了抿唇,耳根微微紅了:“我有時間會回去看趙伯的。”
姬翊委屈死了:“那你還是要走嗎?外麵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看你都瘦了,好像還黑了些……雖然還是比我白。”
楚召淮膚色偏冷白一年前跟雪似的陽光一照幾乎能瞧見皮下的青白血管如今在外遊曆一遭臉和手不再那般泛著病色但仍然白太子好幾個度。
楚召淮無奈歎了口氣。
姬翊也沒再繼續逼他:“那咱在叫佛樓好好吃一頓吃飽了才有力氣回去挨打。”
楚召淮:“……”
姬翊截了他爹的信鴿顛顛出來找楚召淮一旦被姬恂知道恐怕要發大火。
姬翊皮糙肉厚早已不怕他爹的打興高采烈去和楚召淮一起用晚膳。
楚召淮對吃的並未有太多追求吃糠咽菜可以龍肝鳳髓也湊合不過都是填飽肚子罷了。
吃完晚膳姬翊將楚召淮送去安順坊依依不舍地道:“明日我還來找你好嗎?”
楚召淮點點頭。
姬翊又纏著他說了一堆話直到宮門要落鎖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逐漸遠去楚召淮輕輕鬆了口氣。
姬翊這樣熱情他……有點招架不住。
白鶴知許是升了官換了座大宅子門口還有兩個大石獅子四周清淨離宮裡上值的地方又近和之前那個府邸完全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