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鬆語氣一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方才在你帳外練功之時,猛然想通了他的話,這才失態跌倒。”
“哦,原來如此…”
房贏托著下巴,眼珠一轉:“不過,你的話卻很難讓人相信。”
文鬆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神有些慌亂:“你不信我?”
房贏嘿嘿直笑:“你說在帳外乾啥來著?偷聽也叫練功嗎?”
“這個....嗬嗬。”
文鬆乾笑了兩聲,趕緊轉移話題:
“你小子一把火燒了龜茲都城,名號算是打出去了,西域諸國此時都在膽戰心驚,生怕會變成你下一個目標……”
“下一步,你有什麼計劃?”
房贏聞言,緩緩收斂嬉笑。
眸光穿過席卷的風雪,望向廣袤的大地,淡淡的吐出一個字:
“等!”
……
時光如梭。
廣寒之後,便是臘冬。
長安城迎來了一年中最冷的季節,大地寒冬,萬物蟄伏。
兩儀殿內,大唐皇帝李世民,伏在案前,正在批閱奏章。
忽然,他筆尖一頓,望著奏折,眉頭蹙起:
“劉仁軌?他為何會被關押在大理寺?”
聽聞皇帝問話。
貼身內侍張阿難欠了欠身子:
“回陛下,老奴聽說,劉仁軌之所以出事,還是因為他那封奏疏。”
“哦?”
李世民微微一頓。
兩個月前,他心血來潮,打算去櫟陽遊獵。
恰好,劉仁軌就是當地縣丞....顯然,皇帝放著長安皇家獵場不去,偏偏要去櫟陽,擺明了是要去見他。
按照常理講,有機會麵見天顏,是常人求之不得事情。
伺候好了。
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老劉卻不走尋常路,立刻上了奏疏:
“今秋大稔,民收獲者才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一二萬功,實妨農事。”
....今年雨水充沛,莊稼長得茂盛,現在僅收割了十分之二。
如果陛下您來狩獵,為了迎接您,百姓就要去做勞役,架橋修路,這會嚴重妨礙秋收!
聽聽。
這說的是人話嗎?
皇帝來了,你應該豪車開道,封路禁行。
讓普通百姓感受到權利的力量,讓皇帝體會到唯我獨尊的快感。
讓他吃好喝好玩好。
這才是一個係統內人員,應該具備的基本職業素養。
可你在做什麼?
眼裡隻有秋收,隻有百姓。
彆人仰著脖子沒落下來過,你劉仁軌倒好,低著頭沒抬起來過……這樣能升官發財嗎?
好在老劉還沒愣到底。
奏疏的最後還圓了一下:“使場圃畢勞,陛下六飛徐驅,公司交泰。”
所以,您還是晚點來吧!
待莊稼收割完畢,陛下的車架從容出動,於公於私,都能得到安寧。
……
不愧是劉仁軌。
縣丞,就是個副縣。
最高boss的行程,是你能左右的嗎?
你竟還提出了建議,讓人晚點來....沒人知道,當李世民拿到這封奏疏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總之思索過後,李世民決定——不去了。
到此,事情本已經告一段落。
臣子大膽直言,皇帝從諫如流,在史書上也算一段佳話。
可如今。
劉仁軌卻被下獄了……
李世民立刻敏銳的撲捉到了其中隱藏的意味,皺著眉頭問:
“是因為贏兒?”
“陛下聖明。”
大太監張阿難微微躬身,解釋道:
“在世人眼中,劉仁軌是房二郎的人,如今駙馬叛出大唐,從屬勢力也就跟著遭了殃。”
李世民聞言,將毛筆仍在桌上:
“長孫家出手了?”
“這點芝麻大點的事,無需長孫家出手。”張阿難頓了頓,說道:“國舅甚至根本不用開口,下麵的人自己就把事辦了……”
“而且罪名是現成的。”
“冒犯天顏,隻需這一條,劉仁軌便跑不了流徙發配的命。”
“而發配途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李世民聞言,冷哼一聲:
“幸好朕事無巨細,不然劉仁軌還真會被這幫人給陰死!”
說著,目光落在案牘上:“不對,這奏折,為何會被朕看到……”
旁邊,張阿難揣著手道:
“不重要的折子,尚書省會自行處理,隻有重要之事,才會呈與陛下過目…所以,這應該是房相的手筆。”
“哦?玄齡麼。”
李世民眯了眯眼睛:“朕記得,這段時間尚書省還進了不少新人。”
“陛下果然明察。”張阿難淡淡開口:“所以,房相的這個動作,瞞不了長孫家的眼睛。”
就在這時。
門外有小太監快步走了進來,氣喘籲籲的低頭彙報:
“啟稟陛下,侯大將軍得勝歸朝了……”
此言一出。
李世民和張阿難,不約而同的眼神一變。
小太監渾身一顫,連頭都沒敢抬,直到聽見張阿難蒼老的聲音:
“行了,下去吧。”
“喏。”
小太監如蒙大赦,小心的退出大殿。
“看吧,太子他們最強的助力來了。”
李世民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吧,侯君集大勝回來,朕去親自迎一迎。”
……
與此同時。
大理寺監房。
劉仁軌盤膝坐在草席上,腰板挺得筆直。
他手握一隻乾草,正在模擬毛筆,在地上虛空練習行書。
牢外的走廊,忽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名獄卒走到柵前,懶洋洋的敲了敲牢門:“劉仁軌,有人來看你了。”
說罷,轉身離去。
劉仁軌抬頭望去,隻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從黑暗中緩緩顯出身形:
“劉縣丞,這間房子住的可還習慣?”
劉仁軌沒有回答,而是盯著對方問道:“將我從肮臟的牢房換到這裡的獨間,是你的手筆吧。”
老者點點頭,一雙蒼老的眼眸古井不波:
“劉縣丞,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