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趕忙點頭道:“嶽父大人請說。”
隨後,馮程麵向魯大壯等人,負手而立道:“作為官員,習字乃是最基礎的。”
“且不說你們今後會不會升官,就是不會升官,每年也需要寫上一份信述上交兵部存檔。”
“還有便是,現在大遼兵鋒正盛,幾欲南下叩關,你們這些人隨時有可能被抽調去真正的戰場,到那時用到字的地方就更多了!”
“軍令下達,戰情彙報,傷亡報告,打贏了要自己寫文書請功,不然你們的功勞,會被其他軍官頂替,打輸了,彆的不說,你們起碼要把自己陣亡戰友的清單,寫出來交上去吧,不然朝廷的撫恤金都發不下來。”
“你們覺得,這樣對得起跟你們賣命的兵卒嗎?”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不說話了!
和周正這個屯長相比,馮程這個原兵部尚書的話,似乎更有說服力!
眼見眾人都不說話了,馮程又對周正說道:“給我拿一把弓和十幾支箭來!”
後者雖不知他要弓做什麼,但還是讓人去將自己的弓箭拿來。
馮程則接著說道:“你們說,不見那些秀才老爺學習武藝,我告訴你們。”
“《周禮》上便有明文寫道: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禦,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此六藝何解?即為禮節、樂舞、射箭、駕馭馬車、書寫文字還有數術之學。”
“其中單是射箭便分五種。”
說到這,周正的弓箭已然送到。
馮程接過弓箭道:“這第一種便是白矢,即射出去的箭頭穿過箭靶,這樣箭頭會發白。”
說話間,馮程張弓搭箭,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一支箭矢便嗖的一聲射了出去!
二十餘丈外,箭矢正中紅心,且箭頭竟真的穿過了箭靶,因為摩擦的力量,讓鐵質的箭頭微微有些發亮!
魯大壯等人自然是看不到發白的箭頭,他們隻是看到馮程這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文官,閃電般出手將箭矢射中紅心。
要知道,他們平日裡訓練射箭,相隔也不過十丈距離。
整個校場一片寂靜,片刻之後,何必反應過來,高聲呼喊道:“好!”
魯大壯、張桓等人也開始齊聲叫好,要知道,這些人每天練習射箭,練的手都快廢了,結果依舊經常脫靶。
而馮程這隨手一射便在如此遠距離下正中紅心,這怎能讓他們不佩服?
此時的馮程很想再依次演示一下其他四射的方式,但手臂的酸痛卻提醒著他,再射怕是要露拙了。
終究是常年未曾練習,馮程的臂力退化了許多,再加上周正的長弓力道極大,馮程全力一射,已然耗空了體力。
忍著酸痛,馮程抬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然後道:“好了好了,和你們說這些隻是讓你們不要故步自封,好好學習文字書寫。”
“我這射術在朝中,也算不得什麼,比我更厲害的人,多了去了!”
性情耿直的張桓並未聽出馮程這話是在自謙,他瞪大了眼珠子道:“也就是說,越高的官,是不是越厲害!”
馮程有些尷尬,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算是吧!”
此話一出,營中又是一片嘩然。
魯大壯咧咧嘴道:“娘的,這些人讀書厲害,射箭也這麼厲害,怪不得能當大官!”
朱洪更是羞愧的低下了頭道:“尚書大人都能有如此武藝,我等學幾個字卻在這哭爹喊娘,當真令人汗顏。”
何必一如既往的想要拍馬屁,但思來想去,也想到自己連名字都不會寫,便又覺沒臉說話。
就在這時營外又走進來一人。
此人一出現,周圍的兵卒們便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紛紛下意識的回頭看去,當看到對方穿著的緋紅官袍後,他們趕忙向著左右分散,讓開了道路。
同時嘈雜的聲音,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吆喝!還挺熱鬨!怎麼是天上掉餡餅了嗎?”
周正和馮程循聲看去,當看到對方麵容後,二人趕忙上前迎接。
“見過丞相大人。”
“見過李相!”
二人作揖施禮。
李文綱也對著馮程作揖還禮道:“馮程賢弟彆來無恙乎?”
馮程站直了身子,輕鬆一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倒是無官一身輕啊!”
李文綱連連擺手道:“唉,馮程賢弟此言差矣,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你雖被免官貶謫,但終究也是我大乾的臣子,怎可無官一身輕呢!”
“再說了,有些事陛下雖一時難以理解,但今後終究還是會明白的,我敢說,不出半年,你定會官複原職!”
“如若不然,我這丞相也不當了,隨你一同去益州當知縣!”
這話說的馮程都有些惶恐了,他連連擺手道:“李相何出此言,您乃國之柱石,怎可隨意請辭,今後我憂國憂君便是了!”
李文綱聞言大笑:“嗨,這才是我的馮程賢弟嘛。”
馮程也大笑起來。
然而,就在二人老友相見,暢談言歡之際,張桓伸長了脖子湊了上來。
“站住,乾什麼的?”李文綱的隨身護衛見其鬼鬼祟祟,便上前將其攔住。
張桓眨巴眨巴眼睛道:“不乾什麼不乾什麼,就是想看看大乾的相國大人長什麼樣!”
見到馮程,李文綱似乎也十分開心,他看了一眼張桓的穿著,便說道:“你便是那個燕人百戶吧!”
張桓撓撓頭道:“您知道我?”
李文綱點了點頭:“嗯!你的百戶任命狀,還是我批示的呢!”
“如今大燕已然亡國,汝等即來我大乾,便是我大乾子民,我大乾當平等相待,可你們也要真心為我大乾效力。”
“今後若有軍功,我大乾朝廷,定不吝封賞,明白嗎?”
天下烏鴉一般黑,大乾的官員貪汙受賄欺壓百姓,大燕也差不多。
張桓等一眾百姓平日裡也吃不飽穿不暖,如今來到大乾成了兵丁,彆的不說,起碼飯是能吃飽了,所以他們對大燕也沒有太大的歸屬感了。
當聽到李文綱對他說平等相待,不吝封賞的時候,他也十分感動。
“相國大人您就瞧好吧,我張桓一定好好乾,在這建功立業!”
李文綱笑著點了點頭。
然而,張桓卻並未離去,依舊直勾勾的看著他。
李文綱見狀皺眉道:“怎麼?還有事?”
張桓撓了撓頭有些糾結。
這時,馮程似是想起了什麼,趕忙道:“李兄,多日未見,有些事我還想和你商談一下,咱們借一步說話吧!”
李文綱看看張桓,又看看馮程,挑起眉頭道:“怎麼?賢弟是有些話,怕我聽到嗎?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啊!”
馮程張了張嘴似是想解釋,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李文綱則挺直了腰板對張桓道:“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此話一出,似是給了張桓無限的勇氣,他滿臉期待的看向李文綱道:“相國大人,剛才聽馮大人說,在咱們大乾,當的官越大,射箭便越厲害。”
“馮大人是尚書,便能這麼遠射中靶心,您是相國,肯定更厲害嘍,能不能給咱們兄弟們露一手看看?”
嗯?李文綱瞠目結舌,他看向馮程。
後者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剛才周屯長教習他們文字,他們不想學,所以我便漏了一手讓他們知道,咱大乾的君子六藝,所以……”
李文綱這才明白馮程剛才為什麼要叫自己走,此時他有些後悔了。
他未做官之前,倒也學習過騎射功夫,隻是並不精通,後來做了官之後,整天處理事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練習射箭啊!
所以,真要是射箭,彆說露一手,不出醜,他就算不錯了!
但他身為相國,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認慫,又有些抹不開麵。
眼見李文綱有些下不來台,馮程便幫著打圓場道:“相國大人舟車勞頓精神不佳,我看不如緩上兩日再給大家演示箭術吧!”
周正也十分識趣的上前道:“不錯,相國大人,我還有些事情要請教您一下,還是先去營中一敘吧!”
若是平時,李文綱倒也就坡下驢的答應了,但看著下方那些目光期盼的兵卒們,以及手邊的弓箭。
他沉寂多年的熱血,在此時也不受控製的沸騰了起來。
切,不就是射箭嗎,真以為老夫我射不中嗎?
很多影視文學中,文官的樣子大多都是娘們唧唧的,要麼就是之乎者也之類的道學先生。
然而,曆史上真正的文官絕不是如此。
那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便是一個叫陳湯的文官說的,這位爺以四萬漢胡聯軍一戰摧毀北匈奴主力,擊斬郅支單於,傳首九邊,徹底打服了匈奴人,之後漢元帝派昭君出塞,穩定了漢匈關係數十年之久。
除了他,還有【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辛棄疾,修編二十四史之一的《漢書》還砍殺匈奴使節,震懾西域數十年的班固,帶著七千人連下三十二城的陳慶之……
就算不說這些投筆從戎的,剩下的文官們也各個不是善茬。
唐朝時便有兩個宰相當著皇帝的麵掐架,明朝土木堡之變後,更是當著代理皇帝朱祁鈺的麵,直接打死了三個錦衣衛,血濺朝堂,可謂血腥暴力至極。
大明隆慶年間,首輔高拱在搶班奪權時,排除異己,打擊政敵,趕走了很多和他政見不合的官員,其中有一個叫殷士詹的氣不過,在內閣就要打高拱,當時還是張居正拉的架。
最猛的還要數清朝的時候,當時康熙皇帝因為複立太子的事情和大臣們鬨了不愉快,雖說最後乾成了,但乾的相當憋屈。
作為“千古一帝”的康熙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在朝堂之上便開始訓斥和他對著乾的馬奇和佟國維。
佟國維是個老油條,沒怎麼吱聲,馬奇就不一樣了,他是個滿人出身,當場就和康熙罵起來了。
關鍵這事馬奇占理,康熙氣不過,下來就和馬奇打起來了。
當時還有朝鮮人在場,並明明白白的記載了下來(當眾毆曳),打完架之後,馬奇還拂袖而去,一副愛咋咋地的樣子,差點沒把康熙氣死。
至於那些在外敵入侵時,文官中也有很多無腦主戰派,喊打喊殺的也絕不在少數,更有甚者,在統帥軍隊的時候,還喜好殺降,真不知道這些人讀書都讀到哪去了。
究其原因,也不難理解。
文官也是人,也是男人,也有血性。
遇到事情,如果罵得過便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罵不過了,索性打你一頓。
說起來和平民百姓也差不多。
此時的李文綱便有些血性爆發,他單手一伸,說道:“不就是射箭嘛,拿弓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