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魚盆的珠子,顯然都是特意收了來,攢著,時候久了,各式各樣的都有。
初挽不想在這上麵浪費時間:“看看彆的去。”
然而蘇鴻燕卻很感興趣,這麼多珠子堆在一起,很有些震撼,便問店主:“這個怎麼賣?”
店主依然沒抬頭,隨口說:“還是得看具體珠子,價格不一樣,你要哪個?”
蘇鴻燕有些淘寶的心思:“行,我挑挑看。”
當下蹲在那裡,抓了一把,就那麼慢慢地撿。
初挽見此,也就過去旁邊看看彆的,不得不說,這邊五花八門各樣東西真不少。
這些東西她估摸著不隻是他自己的,應該是不少老旗人攢著一起賣的,他這裡就是這麼一個口子。
她看來看去,有不少好東西,不過她也不是什麼都收的,還是得緊著收那些很容易出手的,小步快跑,盤活資金,不能久留,還得便於攜帶。
所以這麼看了一番,倒是沒見到什麼特彆合適的。
這時候,蘇鴻燕還在那裡蹲著撿珠子,陸建昭已經興致勃勃地東看西看了。
初挽:“你先彆亂動。”
陸建昭疑惑:“怎麼了?”
初挽慢條斯理地從兜裡拿出來一個手電筒:“仔細著,彆碰到人家東西。”
手電筒這麼亮起來,陸建昭一下子明白了,頓時出了冷汗。
人家這地兒,到處都是架子,歪歪斜斜的,滿滿當當的,你一個不留心碰到了,稀裡嘩啦的,彆說摔很多件,就說摔碎那麼一件,你都賠不起!
彆管那些東西是真的假的,你摔碎了,人家就說這個是多錢收來的,打算賣多錢來著,你說你怎麼著?還不是認栽!
陸建昭咬牙,看了看旁邊依然看著電視呼嚕麵條的那店主,心說這可真夠黑的。
彆看人家看著電視沒當回事,其實你碰人家一件,拿人家一件,人家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
這分明就是存著碰瓷的心!
陸建昭看了眼初挽,慶幸又後怕:“多虧你帶著手電筒。”
初挽低聲解釋:“不光是為了這個,回頭看東西,有這個也能看清。”
不然烏七八糟的,能看什麼,就是再厲害的眼力,也有打眼的時候。
陸建昭恍然,恍然之餘,對初挽更加佩服。
這老頭家裡確實不少好東西,但也是一個滿肚子禍水的,和這種人打交道,無異於虎口奪食,得留一百個心眼,也幸好和初挽一起來的,不然就他和蘇鴻燕,那就是羊入虎口,得被人家宰死!
這麼說話間,初挽就看到旁邊靠牆根處放著一個舊木頭架子,架子有些年月了,也是烏七八糟的,緊靠著白爐子,已經沾了不少煤末子。
那架子上雜七雜八地放了舊鞋,鞋油,刷子,還有破襪子套棉花套什麼的,塞得滿滿當當的。
而就在那些破爛中,竟然有一個蓋罐,蓋罐上也有不少煤灰,蓋罐邊沿有一個豁口,還有一條輕微的裂紋從上綿延到罐底。
初挽拿起來,卻見釉質肥厚,釉光中透著卵青白,這應該是明青花瓷了。她又看了看底下,竟然是有款的,一看這款,她便明白為什麼這麼一個明青花瓷竟然放在這麼不起眼的位置了。
這款上寫著“大明正統二年春二月十七日恭造”。
要知道,明朝早年,政局穩定經濟繁榮,鄭和下西洋把中國的瓷器推往全世界,又從東南亞帶回了燒製青花瓷的釉料蘇麻尼青,中國的瓷器燒製達到了巔峰,中國青花瓷遍布世界。
永樂年間,被國外稱為“blueandwhite”的青花瓷享譽世界,以至於如今世界各國的博物館裡都收藏著明朝初年的青花瓷,各國收藏愛好者對青花瓷頗為追捧。
有了需求就有價格,永宣兩朝的青花瓷很受海外追捧,價格居高不下。
不過眼下這個,卻不是永樂宣德的,而是緊跟宣德之後的正統年間造的。
宣德之後的正統、景泰和天順三代,景德鎮封窯,禁止私下開窯,所以這三代留下的瓷器存世量極少,但其實這三代,特彆是正統年間的青花瓷,造型以及色澤都不失宣德風貌,比如眼下這件清華蓋罐,依然用了宣德常用的纏枝蓮,青色濃豔,造型渾厚。
這三代的青花瓷,甚至因為存世量極少,又不帶款,世人根本不知。
初挽上一世不著痕跡收了幾件三代空白期的,後來蘇玉杭研究三代空白期青花瓷,恰逢景德鎮遺址發現了空白期瓷片痕跡,他發表了數篇論文,引起陶瓷界大震蕩,初挽的三代空白期青花瓷也跟著水漲船高。
又因為空白期青花瓷稀缺,價格自然居高不下。
便是這麼一件帶了殘的青花瓷,以後拍出上百萬價格也是輕而易舉的。
初挽不動聲色地放下這青花瓷,想著這青花瓷是帶了款的,興許就是這麼一個款,才讓這店主大意了,以為是後世仿品,才沒加留心。
畢竟那個年代的,幾乎都沒款。
她如果能收了,那自然是撿一個漏。
隻不過她若是收了這個,也沒處放,一時半會賣不出去的話,回頭永陵村是容不下去自己,自己也沒彆的去處,還得考慮著將來出路,這麼一件易碎的青花瓷,自己根本留不住。
留十幾年再賣,投資期太長了。
況且這麼一個帶了缺的,她也不太喜歡,她更喜歡完美一些的,賣不出去可以自己一直留著的。
但就這麼放過也有些可惜。
心思百轉千回,初挽掃了一眼蹲著埋頭撿珠子的蘇鴻燕。
蘇鴻燕上次買那個玉板子打了眼,雖然有些受打擊,但是倒也沒太急眼,看得出好歹也是能經事的。
最要緊的是,如果自己就此把這個漏給她,到了她爸蘇玉杭那裡,那是不是有可能,蘇玉杭提前研究出來三代空白期陶瓷,自己發家的機會也能提前了?
再者,給蘇家一個順水人情,對自己將來也大有好處,畢竟蘇玉杭可是未來京大考古係的係主任,也是北平考古研究所的所長。
就是陳蕾,混得再風生水起,也是掛在他手底下的人。
初挽在生意上,是不會這麼輕易拱手相讓的,凡事總是要講究一個有利可圖。
她腦子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一番權衡後,心中主意已定。
她抬眸,看向那邊看著電視吃麵的年輕店主,心裡明白,這是一個看似隨性,其實比誰都精明的主兒。
怎麼能不著痕跡地從他眼皮底下把青花瓷收走,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