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個名字,徐文武歎了口氣,幾秒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對了,她這個也算是你們員工吧,怎麼他們家屬也沒找你們公司鬨?”
周經理嘴吧嗒兩下:“鬨什麼鬨啊?她又不是正式員工,連個合同都沒簽的。”
聽到這,徐文武又問:“什麼叫合同都沒簽?不是你們這保潔麼?”
“哎,說來李東玉也是造孽,沒人管她,之前就是個撿垃圾的,結果她撿垃圾都被彆的撿垃圾老頭子打,後來就專門做點小生意咯,在屋裡煮花生,曬紅薯皮子,每天走幾十公裡到我們服務區裡賣花生,趕都趕不走,我們看她可憐,就乾脆讓她幫忙搞下服務區衛生,也好管理,一個月一千塊錢。”
聽到這,徐文武沉默了,隻聽周雲繼續說:
“這她也是背時,碰到這麼個崽,存的錢都給崽用了,還不領情,她死了後遺留的一些照片衣服我們給送過去,他那崽跟嫌棄什麼一樣,接都不肯接,直接讓我們燒了,這養這樣的崽也沒用啊……”
周經理提到李東玉兒子時,滿臉鄙視,徐文武卻心裡一動,突然想起那晚李冬玉找他問話時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隱隱有個念頭,那晚的李冬玉,是不是想問的就是關於死亡賠償金的事,她是不是看到之前兩個行人事故賠了那麼多,就想著的是不是自己也能給那不爭氣的兒子多留一點錢?可她哪裡知道,這賠償金從來都不是那麼簡單的……
徐文武想說些什麼,但卻如鯁在喉。
旁人的冷漠,質疑,甚至嬉笑,在他聽來,實在有些殘忍,便默默走開了。
他想起以前高鐵剛開通的時候,也有些老人想方設法翻進站區,趴到軌道上,就是為了臨死換一筆賠償金。
後麵相關部門,見這情況愈演愈烈,便咬死按法律辦,無過錯情況下,也就是賠幾萬塊錢,這樣才能刹住風。
同樣,這高速上出現這樣的亡人事故,賠的也不多,畢竟大部分都是行人全責,除非事故車有責任,不然汽車司機也就在強製險範圍內賠償,有時連喪葬費都不夠,這樣也避免了一些愚昧老人尋死換錢的念頭,可卻無法杜絕。
而李東玉這個案子,雖然司機因逃逸負全責,但因為其逃逸,保險人在第三者責任保險中不予理賠。而雖然司機按判決承擔賠償責任,但判決和執行之間,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走完也拿不到什麼錢,最後很可能隻有強製險範圍內的這些錢。
但這些彎彎繞繞的法律關係,李東玉哪裡知道,她所想的,隻是用命給兒子多留一點錢,可她沒想到,她所用命換來的,也就這麼一點。
而且,還換不來她兒子的一滴眼淚。
想到這,徐文武也有些傷感,雖然以前見過更世態炎涼的當事人,但這樣拿母親的當要錢工具的,他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而這事,從最開始李東玉打聽前麵幾起亡人事故的賠償開始,他有很多跡象可以懷疑李東玉就是為了給兒子留賠償金而尋死,但他也沒再去深究,也沒再去翻案了。
徐文武還是體諒母親一顆為了兒子付出一切的心。
…………
這段時間忙於這個案子,他也沒怎麼休假,更沒怎麼和莫小妙聯係,兩人隻是微信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甚至徐文武連莫小妙的冷戰和小情緒都沒注意到就結束了,現在好不容易案子了解了,徐文武好不容易有假了,這天中午,莫小妙的電話也來了。
看到電話的一瞬間,這位屍體和案子麵前從不皺眉的老警察,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他下意識的就想到這姑娘肯定是興師問罪來了,怪自己這一個多月都沒和她見麵。
“喂?怎麼啦?”
徐文武努力讓自己回答得更溫和積極,甚至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卻沒想到電話那頭的莫小妙聲音第一次顯得特彆的虛弱。
“你……咳咳,你在站裡嗎?”
“在啊?你怎麼了?”
徐文武從電話裡都聽出了這母老虎一般的姑娘,有明顯的不對勁,趕緊關心道: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有氣無力的?”
“我好像有些發燒了,頭暈,沒力氣了,你方便過來下,送我去醫院麼?”
“好,你等下。”
莫小妙的柏廬中心小學在柏廬鎮上,離警務站也不遠,徐文武馬上答應下來,馬上開車往那趕。
從柏廬收費站下了高速,很快到了莫小妙的學校,雖然徐文武還是這裡都兼職法製副校長,但說實話,從上次給學生現場演練後,他就再沒怎麼來過,畢竟自己的主責主業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上安全課。
這時正是中午午休期間,學校特彆的安靜,徐文武跑到三樓教務處,裡麵有幾個老師正在午休,莫小妙也趴在桌上燒得迷迷糊糊,一身有氣無力的,額頭上頂著一塊熱毛巾,整個人遠遠就熱氣蒸騰,剛出籠了一樣。
徐文武上去拍了拍她肩膀,這姑娘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掙紮著爬起來。
“你來了啊!”
徐文武沒急著答話,而是手搭在她額頭上試了一下,結果發現居然有些燙手!
“你這是高燒了啦!怎麼不早點去醫院?”
莫小妙苦笑一下道:“我還不是想等你來,不想彆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