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想過無數次,當唐玉斐知道自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陰暗卑鄙,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他害怕她會露出猜疑、鄙夷和不屑的眼神,怕她會毫不猶豫的離開自己,讓他又成為獨自一人。如果可以,他會小心翼翼的一直隱瞞著她,卻沒料到麵具會這麼被揭開。
“即使是現在,你也不會離開我嗎?”江堰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孩,眼底深深地藏著一抹希冀和忐忑。
唐玉斐抿了抿唇,心底升起一片荒涼。
如果可以,她想陪伴他一輩子,可如今的她根本無法給出保證,她無論如何也不忍心再去欺騙他。
江堰見她遲遲沒有回答,眸中的光逐漸黯淡了下去。就在他要收回手的那一刻,唐玉斐展顏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指著身上同款病號服問道:“江堰,你看我身上穿的是什麼?”
“為什麼要穿這身衣服?”江堰勉強壓下心頭的失落,順著她的話問道。
“我就住在你隔壁,這樣我每天都可以看見你。”唐玉斐哭紅了鼻尖,眼中氤氳著點點淚光,語氣極儘溫柔,努力對他擺出最耀眼的模樣。
她攥住他冰涼的手,讓它貼在自己的臉上汲取溫暖,濕漉漉的眼睛溫柔地看著他:“我想陪著你,江堰。”
就算隻剩一天,一小時,一分鐘,她也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他身邊,無條件的偏向他。
因為她的話,心底驀然升起極大的欣喜,像是炸開了絢爛的煙花,璀璨奪目。江堰的喉結動了動,良久才吐出一個字:“好。”
昨天他還覺得身處地獄,再無留戀,可現在他覺得隻要有她在,一切苦難他都能熬過去。
唐玉斐,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撫著她的臉的那隻手有些眷戀地微微蜷縮起來,指腹貼著她的皮膚輕輕摩挲,高懸的心這才安定些許。
得到他的回答,唐玉斐鬆了一口氣,卻在下一刻將自己小巧的腳往他身前一伸,語氣可憐兮兮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我的腳還在疼。”
原本光潔白嫩的腳底破了好幾個血泡,看上去實在有些慘不忍睹,一定很疼吧。平常一點小事都要在他耳邊嚷嚷好幾次,她又是怎麼扛下害怕和疼痛鍥而不舍的去尋找自己的?
江堰心中一疼,在唐玉斐驚愕的目光下,溫柔的托起她的腳在腳背上落下淺淺一吻,動作虔誠的宛如朝聖一般。
唐玉斐的厚臉皮終於頂不住燒了起來,紅到了耳後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這大概是江堰做過的最為逾越的舉動了。
少年頭一次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清晰而深刻的愛意,唐玉斐心中一慟,忍不住緊攥著他的手說道:“江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哪怕自己隨時都要走,可是她還是想儘最後一點努力。若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讓江堰逃離這個地方,她也想試一試。
這是她欠他的。
江堰自然點頭,他說好。
唐玉斐天真的以為隻要自己陪著他,江堰的結局就還有回轉的可能。可事情沒能像唐玉斐期待的那樣,即使江堰不再消極求死,生理上的病痛卻無法隨著他的心意好轉起來。
他的病情終究還是日漸惡化,年少入骨的陰影將他一步步推向重度抑鬱,人格障礙逐漸嚴重到人格分裂的地步。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江堰會毫無預兆的陷入沉睡,時常對之前發生的事情產生片段性的失憶。情緒波動極大的他時而無端落淚,時而又像不認識唐玉斐了一樣掐著她的脖子要她死,卻又在醒來後將自己關起來不肯見人,縮在角落裡一遍遍撕咬自己的手指。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逐漸布滿了牙印血痕,再也沒有完好過。
暴躁的江堰很容易傷到自己,病房內所有可能造成威脅的物品都被換走,床角也都裹上了厚厚的海綿。隻要他情緒激動,就會有護工迅速推門而入給他注射鎮定劑,用束縛帶將他牢牢地困在鐵床上。唐玉斐知道那個東西有多難受,簡直能讓人生不如死。可她卻隻能無力地看著江堰將自己的手腕和腳踝磨的全是血,一次次帶著痛苦和不甘被迫沉睡。
而即使他乖乖吞服了思諾思睡覺,也總是會陷入夢魘中,痛苦的哭泣著抽搐著。唐玉斐隻能偷偷溜進他的房間,緊緊抱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他的名字,仿佛這樣就不會讓他在夢中迷失了自己,不會讓他覺得隻有他一個人。
她毫無辦法,隻能看著江堰日漸消瘦下去,原本漂亮的眼睛失去神采,逐漸空洞地看著她。
江堰在她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頭一次將頭埋在她的懷裡,哭的是那樣無助。
他的肩膀脆弱地聳動著,頭發因為噩夢被汗水打濕,身體也努力蜷縮成一團,像是母胎中尋求溫暖的孩子。
他抬起血淋淋的手,似乎想要觸碰她的臉。
“唐玉斐,我好難受。”感謝訪問a5小\說\網!請記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