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抬腳就走的,院子裡響起陣腳步聲,有人老遠就嚷孫施惠的名字,“孫施惠,你現在倒是會躲清閒啊。住到這鄉下來,適意得很,且忙到兄弟我跑斷腿。”
是馮家的馮茂辰。
來人聲音高調得很,一腳邁進廳裡,亮相也是乖張之樣。身後跟著幾個人,提得提,抬得抬,東西一應落地,馮茂辰說是來賀施惠新婚的。
“噯,酒沒喝到你一杯,糖嘛沒吃到你半個,倒是連夜來給你送禮了。其他不管,先讓我看看新娘子。”
馮茂辰是馮家大房的長子,屬龍的,其實比孫施惠大了好幾歲了。但兩家交際的緣故,馮茂辰一向和施惠來往不淺。
私下大家也都喊他,茂兒。
眼下,桌邊的某人也起身跟汪鹽這樣介紹。
歸位的津明和琅華,茂辰是認識的。
來人不曉得一分鐘前,孫家這裡是個什麼天氣預報,隻玩笑半聲又正經和新娘子握手,“弟妹,你好。”
汪鹽騎虎難下,又被孫施惠親昵地攬著,也隻能配合他,和對方打招呼。
她稱呼人家馮先生。
馮茂辰不依,“好客套好見外呀。”
孫施惠同他打岔,“你少來吧,貴步移賤地有什麼指教?”
“我能有什麼指教你,不過是家裡派我來給你送禮。再問問你,你擺酒什麼日子,我等不到你的,下周可是要請你們先去喝酒了。”
馮家下周辦孩子百日加新居喬遷。馮茂辰的孩子彌月禮耽擱了,孩子黃疸太嚴重,好不容易養到百日,才全了這個禮。
請柬帶過來的是兩份,施惠和琅華。本該和津明沒什麼往來的,世故人世故禮。馮茂辰說要津明也去坐坐才好呢。
馮茂辰的到來,孫施惠待客,乾脆飯吃一半就丟下了。
先前的較量也暫時擱淺了。
等到把馮茂辰這廝打發走了,孫施惠再回他們院子。房裡,汪鹽還沒洗漱,在和父母視頻,孫施惠聽到聲音,俯身湊過來,和師母那頭打招呼,親昵之態,那頭看在眼裡。
又說到,他們明天抓緊回去。
陳茵稱好,說約了舅舅那頭一起吃飯。
汪鹽這頭說完想說的,最後推脫不早了,要父母早點睡。
掛了視頻通話,汪鹽情緒不佳地在躺椅上靠著。孫施惠守在邊上的凳子上,正好足夠的高度打量躺著的人。
他伸手來,幫她拂貼在頰邊的頭發,汪鹽不是沒痕跡地讓了讓。
有人明知故問,“怎麼了?”
“你下次要當著你家人的麵吵架還是為難誰,通知我,我不到場。”
孫施惠笑著俯身來,問她,“你要到哪裡去?”
“我回我自己的家行不行?”
“不行。這就是你的家。”
“你早兩個小時前不是這麼說的,這不是我的家,沒有我的父母。”
“汪鹽,彆鬨。你的潤物細無聲那套對他們不管用。有些人,就得這樣,不打勤不打懶,我就是要打打那些不長眼。”
汪鹽微微坐起身來,“孫施惠,你是吃黃豆芽的?”
“嗯?”
“你……我隻是這麼多年沒發現。”
有人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卻也挨著她的視線,挨著她呼吸裡的熱氣,“汪鹽,答應我,任何時候都彆和彆人為伍,好嗎?”
“你不和我商量下,就提搬出去,爺爺會以為我牢騷什麼或者我父母……”
“不會。他很明白我要什麼。”
“我說開車路途遠不是那個意思,我父母也不會肯我們這個檔口搬出去的。”
“那麼,你願意住這裡嗎?”孫施惠問汪鹽。
汪鹽不答。
他卻反過來囑咐她,“哪怕很喜歡這裡,願意住這裡,都不要告訴他們。”
否則,“你永遠被他們捏在手裡。”
孫施惠讓她不要管這件事,順利搬走,於汪鹽通勤便利且會省很多心;
不搬走,“我也要捋捋有些人的舌頭。”
“你去看爺爺了嗎?”汪鹽先不管他的那套什麼博弈心理,就問他這小半天,客人都送走了,有沒有去看看爺爺。
“哄好你就去。你點頭了,我就去。”
汪鹽不理會他,孫施惠便湊過來,他提醒她,“明天朝回門,你要和我吵著架回你娘家嗎?”
“你先去看爺爺!”
“那麼你還生氣嗎?”
“孫施惠,你不能這樣氣爺爺。”
“你說你不生氣。”某人嚴防死守這一句。
汪鹽被他車軲轆地問糊塗了,“我什麼時候說生氣的?”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某人要的就是這句,“不生氣就好。我去看爺爺,你也一起去,順便看看茂兒給我們送的禮。挑你喜歡的留著,再看著挑些能用的明天帶給你父母。”
兩個人去爺爺那裡坐了會兒,汪鹽委婉跟爺爺說了些,說施惠的脾氣,您比我清楚。
她一不能即刻否定孫施惠的顏麵,一又不想爺爺真的氣著傷身,原本就朝不保夕地養身體。隻好硬著頭皮話術了幾句,說他也是看我今天早上趕趟一般地來不及,其實路嘛,越開越熟練的。又是走高架,我再適應幾天,沒準就輕車熟路起來了。
“況且,新車本來就要磨合。”人也是。
孫開祥聽貓貓這麼說,倒也寬心不少。孫施惠一時沒吭聲,到底全了汪鹽的話語權。
勉強穩定了局麵,汪鹽就要爺爺早點睡,已經耽誤了些時間,“您明天不是還要幫施惠打聯絡電話嘛,又要費一頓精神。”她在有意粘合爺孫倆。
大家長受用也點頭,他們臨走前,叫施惠把馮家帶給他的禮都搬走吧,也用不上,帶給鹽鹽父母,或者分給舅舅姨媽那頭。
那擔禮物上頭,正好有盒點心,是他們江南有名的諴孚坊出的。
孫施惠出來的時候,手裡拈著一塊糕餅。他說他餓了,墊墊肚子,吃了一半還有一半喂汪鹽嘴裡了,說她倒是會做現成的好人,“夫妻倆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是吧?”
他悄聲怪她,心思全被你給破功了,“笨蛋。”
汪鹽被他喂了半塊餅,都快要噎死了,隻一心回房找水喝。
回到房裡,卸妝洗漱一通折騰,一人勉強才相安無事地躺下。
孫施惠已然建設堅守他的守則誠意,可是關了燈的汪鹽又開始她跳蚤模式了。一開始某人隻是以為她認床得厲害,再挨了半個小時,孫施惠的左耳邊全是汪鹽窸窸窣窣的動靜。她像個蟲子似的在那蠕動,更像條蛇,不作聲卻有那蛇信子的聲音。
慫恿著人細聽,唆使著人逐漸放大對抗她的張力。
終究,有人難熬,輕且柔地挨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隻低低的聲音問她,“你要什麼時候才肯睡,嗯?”
黑暗裡,汪鹽聲音如蚊蚋,如螞蟻,她自己不覺,能啃噬人心的地步。
“孫施惠……我好癢。”
不等粉身碎骨的某人曖昧張口接她的話呢,汪鹽突然囫圇地坐起身,去拉她床頭黃銅燈的燈繩。
霍然地光明閃進迷離人的眼裡,孫施惠勉強定當他的視線,隻見汪鹽跪坐在床上,很不耐煩地抓自己的後背和頸項處。
她重複她的話,好癢,她身上。
孫施惠也跟著坐起身,才要笑話著說幫她撓撓?
挨近一瞧,然後捉過她的手,不讓她抓了。因為他看到汪鹽脖子上起了一塊塊紅疹子般的東西,“我天,這是怎麼回事?”
汪鹽趕緊下床去看,衣帽間裡的落地長鏡前,她看清身上的東西,啊呀叫起來,“孫施惠,你剛給我吃什麼了?”
那裡頭不會有山藥吧,她山藥過敏。
始作俑者也被嚇到了,鞋都沒穿地跟過來,“你先彆叫……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