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鹽不答。
星月當空,他們一起在橋上站了會兒,再原路返回的時候,汪鹽才想起他出來是買煙的。
不買了。孫施惠說,大晚上的,吸煙有害健康。
他拿著攥出來的錢,原路返回的途中,揀了個雜貨鋪進去,要汪鹽挑冷飲吃吧。
看店的是對老夫妻。老頭已經忙著打烊了,可是通著電的冰櫃還在外頭,汪鹽一麵挑冷飲一麵好奇地問老爺叔,“這冰櫃不弄回去嗎?”
老板搖搖頭,不搬回去。冰櫃上有鎖,到點就棉被往上頭一蓋,兩頭一鎖。
汪鹽調解員調研精神不改,繼續問老板,“那不會被偷?”
老板仿佛聽到個鐵憨憨的笑話,“他怎麼偷啊,扛我的冰櫃走呀!”
然而老板娘笑吟吟地接待客人,用道地的方言同他們說話,不會偷的,這上頭有監控,巷子隔一段都有探頭,社區民警準點巡邏。
孫施惠站在邊上,喝著礦泉水,閒暇應付一對老夫妻,說他太太就是乾社區的,總改不掉一些職業病。
老夫妻倆當真信了,問汪鹽是不是他們社區剛來的街道專員。昨兒個還聽方民警說他們要來個新同事的。
汪鹽啞口,挑了個山楂味的棒冰再催著孫施惠付錢的時候,老板見光鮮亮麗的兩個年輕人卻是掏出一張皺皺的現金出來,略微嘲笑的口吻,都老長時間沒收鈔票了。
老頭不放心,哪怕二十塊的鈔票也看了又看。
等到找零出來,汪鹽咬著那根山楂棒冰,同孫施惠打賭,“人家沒準以為我們是騙子踩點呢!”
“是你爛好心,沒事和人家瞎聊天。”
“我隻是好奇那冰櫃怎麼辦。”
“汪鹽,你這話癆又社恐,很矛盾知道嗎?”
來的時候,路還陌生且害怕人家的壽衣店。回去的時候就熟路起來了,汪鹽再次經過那家店的時候,沒事人地走過去。
手裡的山楂棒冰化得太快,她又沒帶紙。
剛咬了一截,木棒上的一大塊又鬆脫掉了。
啊。汪鹽嘴上和手裡都有,她含糊嗚一聲,本能地朝身邊人求救。
她光嗚嗚,孫施惠哪裡看清她手裡的也化掉了,隻以為她吃多了冰到了。
俯首過來,捏著她下巴就來接她嘴裡的冰。
結果,汪鹽被他掠奪了嘴裡的,手裡的也吧唧全掉地上了。
她一下子騰出手也騰出嘴了,“是手裡的化了。你吃我嘴裡的。”
“鬼曉得你嗚嗚個什麼!”
隻剩個木棒子的汪鹽也隻能認栽,把棒子扔進附近的一個垃圾桶,再來要孫施惠手裡的礦泉水瓶洗手。
然後,她一路回去跟做賊一樣地快。
孫施惠喊她慢一點,也不聽。一時惡趣味地嚇唬她,“你小心回頭,有鬼。”
汪鹽當真站停下來,扭頭朝他,“我回頭,隻有你一個,變態汲取彆人痛苦作樂的鬼!”
孫施惠迎麵朝她走過來,笑出聲,隨即為了附和她口中的話,點頭稱道:“你現在咬牙切齒的樣子我就很快樂!”
*
所謂快樂的人,節前幾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每天早出晚歸,端午前一天,孫施惠回來的時候一身酒氣。
不洗不漱,合著外衣就往汪鹽身邊倒。
汪鹽氣得怎麼拖他起來都不聽,“孫施惠,你喝成這樣,乾脆彆回來!”
喝多的人意識卻是清明的,他罵汪鹽,“我不回來,你就慘了。”
汪鹽才不買賬,“你回來我才慘。”
他拖她近一點,饒是喝醉了,也有本事一把薅住她腰,“你怎麼慘了,汪鹽,告訴我!”
“你聞聞你這一身的煙酒味,孫施惠,你王八蛋,身上全是彆的臭男人的味道,也許還有女人!”汪鹽氣他倒在被子上,她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彆瞎叨叨。哪裡有什麼女人的味道,有也隻有你的。”
汪鹽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醉。拖不動他,也乾脆拿話誘他,“施惠少爺,你先告訴我,我是誰?”
“喊施惠少爺的除了姓汪的,還有誰!”
“呸!”
某人已經被汪鹽規訓了,回回聽到這麼個語氣詞,總能品出些口是心非來。
於是,他翻身來壓住她,烈烈的酒氣吹拂得汪鹽跟著頭疼。
汪鹽知道這個關頭不能和他說不,越說不他越來勁。
所以,隻冷冷地轄製他,“孫施惠,你再拿身上那些臭男人的味道來碰我試試!”
色字當頭,男人都是輕易臣服。他這才脫了外套,略微反省的笑意,“齊主任對你印象很好,他要是聽見你罵他臭男人該氣死了。”
“就是臭男人!”
“我也是嗎?”他親昵地來貼她嘴角。
“你不是。隻要你現在起開去洗澡。”
上頭的人從善如流,惟命是從。
原本汪鹽還想著等他回來和他說明天去醫院看一下五姨父那頭的,結果孫施惠去裡頭洗澡電話都沒得停,有一通是孫津明打來的。
汪鹽幫著接了,津明一是確認施惠有沒有安全到家;二是提醒他,客商那頭的禮收到了,但人家明天點名要見施惠。
汪鹽平靜應下了,說會轉達他的。
孫津明趁著掛斷前和汪鹽閒聊幾句,說聽說琅華回去了,問候汪鹽還好?
汪鹽據實陳述,說很好。
孫津明不大深信地笑笑,掛斷前跟汪鹽沒頭沒腦地來了句,我明天去看二叔。
孫施惠洗漱出來,剛才混沌的樣貌一掃而空,他顯然酒意去掉幾成,人也正色了許多。
汪鹽轉達津明的話。
“嗯。”他一邊喝水,一邊稍作解釋,他明天怕是白天都不能回來了。要汪鹽不行就回她爸媽那兒,晚上再接二老過來一齊吃晚飯吧。
這是他今年時間統籌後,沒辦法的辦法。
再提醒一句汪鹽,“你父母的節禮,我讓老姚下午送過去了。”
汪鹽知道了,媽媽打電話過來的,怪施惠送這許多。也怪他們,爺爺病重,這個關頭都不知道從簡表示避諱。
汪鹽眼下反問孫施惠,“你不是說今年不送給老汪的嗎?”
“我沒名沒分的時候都送了,眼下名正言順的翁婿了又不送了,老汪倒是想掙個賢明的老丈人名聲呢,我偏不讓他如願!”
孫施惠說著往床畔來,“我要他吃每一口都想著,來自誰。”
不消說,汪鹽都能想象出來,爸爸被塞了一堆東西後的愁眉。
僅僅因為,出自他的劣徒愛婿,孫施惠。
*
次日,端午節。
汪鹽上午抽空陪著媽媽去了趟醫院,路上陳茵還抱怨,特為挑個放假天讓你們過來趟都沒成。
孫施惠上午和津明去浙江了。
汪鹽也解釋,剛剛建立的供應關係,對方頭目正好今天才有空。
雖說忙正經事更重要,但是陳茵作為嶽母,又是和五姐姐這頭,到底難做。
從車裡下來,陳茵就絮絮叨叨,到時候你五姨媽不體恤施惠忙才不來的,肯定說:呐,有錢人眼界就是高,瞧不起這些沾親帶故的窮親戚……
陳茵說著,打了個噴嚏。因為鹽鹽今天身上的香水味過於重。
汪鹽麵上沒表,額,其實不是身上,是她……右手。
至於沾上些什麼,她也不好意思跟媽媽說。
鎖車的空檔,趁著抱鮮花果籃的空檔,她不經意聞了下手,確定聞不到,她才安心隨媽媽進住院樓去。
五姨父的手術安排在節後第一天,就這樣還是周主任過來幫忙問候的人情。
五姨媽看鹽鹽自個兒過來,沒瞧見孫施惠,多少有點失落。終究還是說了些感謝的話,鹽鹽帶過來的紅包也是推脫了幾回才硬著頭皮收下了。
汪鹽自省這種場合,要不是媽媽陪著來,多少尷尬。
陳茵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前幾天才和五姐姐吵了嘴的,這會兒姊妹倆又掇在一塊兒說兄嫂一家的不是了。
汪鹽試著給了幾次媽媽暗示,陳茵都沒回應。
她一時沒轍,就跟他們說下樓買點喝的。
這棟住院樓一樓有個便利超市,汪鹽剛才過來隻顧著住院的人了,沒想到五姨媽家的孫子也在。
這過節檔口,她也不高興再開車出去買什麼了。就緊著超市裡有的拿了一通,因為她買了一紮子礦泉水和兩箱兒童飲品奶,收銀的小妹妹問她是不是上樓去問候病人帶的,如果是的話,太重了,他們可以幫忙借推車推到相應樓層。
汪鹽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滿口答應。
就在算賬的途中,身後有個人走過來,略微歉仄地跟收銀小妹講話。好像是他妹妹不小心打破一瓶玻璃罐頭還是什麼的。
“賬待會我們一起結,不過還是勞煩一下,借個掃把,我把玻璃渣掃掉先。”
收銀小妹給這個男人指掃把和拖把的方向。
男人領悟地點點頭,才謝過要過去拿的時候。目光從身邊人掃過,一秒再回頭,回到汪鹽臉上。
不等汪鹽開口,對方先喊她了,“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