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說,他的命是大哥從地府裡搶回來的。
話音一落,麵前的弟妹們還來不及開口,屋門便被人從外麵一把推開了。
狂風夾雜著大雪飄進來,帶來陣陣寒意。
李玄霸早就屏退了下人,他雖身體不好,在府中卻素來威信極重,因此這時候便不可能會如此無禮的大力推門。
來人順手合上門,漫天風雪便被關在了門外。
他的麵容與李玄霸有八分相似,然比起文弱的李玄霸,這人星目劍眉,滿身殺伐之氣,更像是征戰沙場、戰無不勝的少年名將。
“世民?”
“二哥,你怎麼回來了?!”
李秀寧下意識起身,然後被李世民的手勢按了回去。
“玄霸,說清楚。”李世民道。
“二哥?”身為雙生子,李玄霸莫名感到一陣心悸,顯然,眼前的兄弟情緒並沒有表麵上那麼穩定。
“我找到大哥了。”
一句話炸暈了兄弟姐妹,李世民甩開沾了雪花的外衣,徑直坐在了雙生弟弟對麵。
“但他不願回來。”
“為什麼?!”李元吉第一個質問:“大哥怎麼會拋下我們?!是不是你李世民——”
“你個二傻子可閉嘴吧。”
李世民煩躁地打斷李元吉的話,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大哥不願意回來,我能有什麼辦法。”
“婠婠和大哥是什麼關係?”李秀寧冷不丁問。
“你看到了?”李世民答非所問。
“二哥?三姐?”一直安靜聽著兄姐們談話的李智雲這時候坐不住了,抬起頭出聲。
李秀寧麵色漲紅,語氣帶著幾分激動:“我聽到了,婠婠叫他哥哥。”
“什麼?!”李元吉懵逼,那陰癸派的婠妖女不是向來行止如風陰詭神秘的麼?雖說從前是扶持太子李建成,可也沒有聽過她對大哥有這般親密的稱呼。
“他應了。”李秀寧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那是大哥的聲音,從小到大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我怎麼會聽不出來......”
“秀寧?”李玄霸看著眼前情緒極為不穩定的妹妹,神色怔怔。
“婠婠叫他哥哥,他笑著應了,他們像最普通的兄妹一樣相處......”李秀寧嘶啞著聲音道:“那我呢?”
“他能用那樣輕鬆的語氣同婠婠說話,那我算什麼?我明明是他的親妹妹啊?”
李秀寧道:“我喚他大哥,他從來沒有回應過我。”
“這算什麼啊?”李秀寧喃喃,聲音越來越低:“那麼不願意看見我,這到底算什麼啊......”
自那日同婠婠相見後,李秀寧的情緒壓了一路,直到現在才在兄弟們麵前爆發出來。
因為她清楚,這種憋屈,隻有和她有同樣經曆的兄弟才能感同身受。
“如果我沒猜錯,”李世民揉了揉素來好強的三妹的頭,極輕極輕地舒了一口氣:“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什麼意思?”李秀寧猛然抬頭,死死盯著他。
“我還需要確定一件事。”
李世民目光轉向雙生弟弟,“玄霸,把你剛剛提到的事情,說清楚。”
他少年本有奇遇,之後又征戰沙場多年,一路打下大唐半壁江山,看過的奇人異事不知凡幾。李玄霸說他的命是從地府搶回來的,他一瞬間就想到了。
那不會是李元吉他們以為的隻是一個比喻,而很有可能,是真實的地府黃泉。
李玄霸手指微動,深深看了一眼雙生兄長,點了點頭。
“我本該死在十六歲那年。”
開頭的一句話便讓除李世民以外的人臉色變了。
像是沒看到弟妹們的神色變化似的,李玄霸低首斂眉,恍若沉浸了一個長久的夢中。
十六歲那年,李玄霸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徹底爆發,李閥重金請來的醫者紛紛辭彆,言三公子已無力回天。
竇夫人如何能忍心讓素來乖巧得她心的三子年紀輕輕就這麼離去?她苦苦哀求彼時已經焦頭爛額的丈夫不要放棄他,可李淵又能有什麼辦法?
他非醫者,如何能救的了這從出生起就被定論為活不長的三子?
最後留下來的醫者,也僅僅隻能吊住李玄霸幾天的命。
“那些都是庸醫!”
李元吉憤憤不平道:“什麼三哥命不久矣,分明是他們技不如人,看不出三哥的病因,若三哥真的久病難醫,為什麼大哥一張藥方就能解決了?”
李智雲雖然沒有出聲,但是表情上看卻是十分讚同他四哥的。
“不是這樣的。”李玄霸苦笑:“我病了十幾年,那時已經無力回天。再神奇的藥方,也斷斷救不回一個死人。”
“可那是大哥給的!”李智雲不服氣道:“大哥的東西,怎麼能和那些庸醫比?”
“可命數定了啊。”
“生死簿記載,李家三子李玄霸,本就隻有十六年的壽命。”李玄霸閉上眼睛,屋內火爐正暖,卻也暖不了他想起生死簿上記載的那一句話時滿心的冰涼。
“生死簿?”李秀寧眸光一閃,追問道。
“那是地府掌握生靈生死壽命的名冊,如果當初我沒有躲過封印記憶的法術,我也不會記得這些。”李玄霸緩緩道:“天書封神榜,地書山海經,人書生死簿。”
那時李玄霸燒的神誌不清,魂魄渾渾噩噩被拘到了蜀地,半隻腳踏進了幽冥界限的鬼門關。
然後他魂魄上的鎖鏈猛然一震,拘著他的陰間使者戰栗得他那樣混混沌沌的魂魄都感覺到,冰涼的鎖鏈劃過腳麵,激得李玄霸猛然驚醒。
“殿、殿下,可有要事?”
陰間使者畢恭畢敬的聲音讓李玄霸有幾分詫異,便順著使者躬身的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