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棄舟登岸時, 眼見榮國府打發來接她的幾個仆婦, 微微蹙了蹙眉。
雖早知榮國府與彆家不凡,但幾個三等仆婦穿衣打扮,卻是過於華麗了。
不過這是彆人家的習慣, 她一個外來投奔的表小姐,還是不要多說為好。
黛玉上了轎, 小心翼翼往紗窗外瞧了瞧。
與富庶的揚州相比,京城卻是要更加繁華。
‘宣姐姐。’
放下紗窗, 黛玉在心裡悄悄喚了一聲。
‘我在。’
腦海裡輕柔的聲音回複了她, 黛玉捂著胸口, 一路忐忑不安的心,就這般平靜了下來。
是了,我並非獨自一人。
隻是這份平靜沒有多久,很快就在她扶著婆子的手走進榮國府正房大院的時候被打破了。
黛玉勉力維持著表情,控製住自己的眼神不向台階上那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看去。
直到她見過了榮國府的諸位長輩、親友。
黛玉心中酸澀,麵上不失禮儀地應付著帶著笑麵寒暄的長輩們。
紅綾青襖, 彩繡輝煌,個個金釵玉石加身。
而她的母親, 才去了多久呢?
場上哭嚎著的這些人,除了外祖母, 無一是真的在為自己的母親傷心。
黛玉自小就對人的惡意極為敏感,站在她麵前的人,隻要她願意,便能輕而易舉分辨出這個人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
而今......
我是有哪裡, 得罪了這位二舅母麼?
那位氣質端莊的夫人麵上是笑著的,黛玉卻極為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對自己濃重的不滿。
‘玉兒,莫要憂心。’
輕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與她們不過凡間一段塵緣,無需在意。”
不是重要的人,便不必在意這些了。
黛玉自知自己不會讓所有人都喜愛,方才的難過更多卻是被外祖母勾出了對母親的思念之情,至於旁人......
旁人如何對她,她便如何對旁人罷了。
*
碧紗櫥中安頓下來後,黛玉屏了丫鬟,手指撚似蘭花,於是碧紗之外的人看碧紗之中,便隻得表象,不見其中真容。
黛玉盤腿而坐,拈花手指搭在膝上,吐納之間皆有規律。
少頃,她慢慢睜開了眼。
籠煙眉,含情目,在碧紗之中隱隱綽綽的靈光之下更顯風流雅致。
‘若非你要渡紅塵劫,我怎麼也不會答應玉兒你來榮國府的。’
白日裡輕柔的聲音在夜晚更顯溫婉,黛玉回道,‘榮國府...自是不同於我林家,今日所見,玉兒心中已有計較。’
‘並非如此,這榮國府,濁氣實在是太重了,’那女聲徐徐道:‘今日所見那寶玉公子,你可有甚感應?’
‘似乎,在哪裡見過他。’黛玉蹙了蹙眉,‘不知為何,見到他後,玉兒便心有所感,卻找不出這感覺的源頭。’
今日見到榮國府千嬌萬寵的寶玉時,黛玉著實被他嚇了一跳,對方著實有些瘋癲的性子引出來的事情也讓她頗為頭疼。
但奇妙的是,在黛玉的感知裡,那寶玉竟是在場之中,對她好感最高的人。
甚至蓋過了外祖母。
因著這一點,黛玉便將對方興致衝衝要給她取字這件其實不合禮數的事情帶過了。
‘若我猜的不錯,你的劫應該就在這寶玉身上。’
“宣姐姐?”黛玉神色一凜。
‘無需過多在意,玉兒,順其自然吧。’
那女聲歎了一口氣,沒有說出來,她在那賈寶玉身上,察覺了一絲女媧的氣息。
那氣息極為微弱,若非自己曾見過女媧,還未必能察覺到。
賈寶玉,和女媧有什麼關係麼?
林家姑娘的識海裡,青衣神女身形飄渺,清麗的眉眼間,流露出些許懷念。
忽然間,她察覺到一絲窺探的目光。
‘玉兒!’
青色劍光起,光暈中的少女還是那副嫋娜風流的容顏,隻眉眼間的神色卻全然變了。
和黛玉暫時交換了身體控製權,神女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悄然閃出了碧紗櫥。
夜色之下,一條娉婷人影翩然飛過。
神女持劍立在屋脊中央,遙遙望著月下的明豔美人。
“來者何人?”
那明豔美人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見那林家姑娘與白日截然不同的神色,心中自然猜到了緣由。
“林家姑娘使不得碧落,可是宣姑娘?”
神女凝眉,手中碧落仙劍吞.吐寒芒。
正是察覺到了來者修為遠在年幼的黛玉之上,神女這才暫時接管了黛玉的身體,喚出本命劍應對。
她此身隻有一分神魂,還能調動本命劍的力量已是極為不易。
她確定從未見過眼前這女子,但對方明顯是認識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