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第367章(2 / 2)

金盤自然咋舌不已。

寶鏡之前闖了禍,這會兒卻謙虛下來,柔聲向金盤說起武皇的經曆:“其實這一路行來,也頗為坎坷,即便在那個位置上,也隻覺得孤獨無比,高處不勝寒罷了……”

這一對寶物,各自修繕完畢之後就能夠交流,漸漸地它倆不再爭執,而是仿佛多年的好友一般,一直在喁喁細語,倒像是在說體己話。

石詠卻漸漸困了。他在修複金盤的工作上耗費了太多時間與精神,到了這時候犯起困,伏在案上小睡了一會兒,起來就發現日頭已經偏斜。他得趕緊去椿樹胡同接喻哥兒了。

如今早已入夏,暑氣很重。石詠接了喻哥兒,哥兩個就專撿街邊濃鬱的樹蔭底下行走,一路回到紅線胡同。自打上次他家的遠房堂弟訥蘇當街被人“拍花”之後,石詠就下定決心,哪怕再忙,也要親自接送弟弟上下學塾。

兩人走進紅線胡同,路過鄰院。石喻便想起一事:“大哥,隔壁方叔和姐姐,好幾天都沒見著呢!”

石詠點點頭,說:“方叔他們家許是走親戚去了,這兩天都不在家。”

早先端午節的時候,石大娘就命石詠往隔壁送點兒粽子去。石詠敲了半天門,裡麵卻沒有人應。因此石大娘猜測這對父女可能是過節的時候往親戚家走動去了。

石詠則知道方家這對父女早早就付了石家半年的租子,而且又有雪中送炭的這份恩義在,所以隻要方家一天不搬,隔壁那個院子就始終是留給這對父女的。隻是他總覺得方大叔那氣度,倒實在不像隻是個賣藝的。

哥兒倆回到家,竟然發現一向冷清的石家竟然來了客人。石詠一看,竟然還是認得的。

“嬤嬤你好!”石詠向梁嬤嬤致意。

永順胡同那邊,堂叔富達禮到底還是惦著同出一脈的情分,遣了梁嬤嬤過來看看石家孤兒寡婦過得如何了。

跛足道人付給他了定金,一出手就是一錠五兩的銀錠子,據說完成之後還有另一半酬謝。

石詠在心裡默算,修補這麵銅鏡的材料,其實所費不巨,他最多花上二兩銀子,就能全部購置齊備,費得最多的其實是人工。但隻要一想到這些人工能淨賺八兩銀,石詠就忍不住輕飄飄的——

這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

要知道,八兩銀在那些豪門大戶眼裡什麼都不是,可是像石家這樣小門小戶的,八兩銀足可以支持很長一段時間了。

石詠掐指一算,與那一僧一道約定了十天之後交貨。在這之後,石詠也不擺攤兒了,直接懷裡裹著了那兩爿銅鏡,拎著小桌小幾,直接回紅線胡同,將那錠銀子交到石大娘手裡。

石大娘自然也是又驚又喜,卻又生怕傻兒子被人騙,收了一錠假銀子,連忙帶了石詠,到街麵上的錢鋪上問過了,確實是真的,不是灌了鉛的,這才請夥計用銀錠夾剪剪成幾塊,撿了一塊一兩上下的,兌了九百多製錢。據石大娘說,這些錢,足夠石家吃用好些時候的了。

“娘,我想勞煩您做幾個好菜,晚間我送兩碗到隔壁方叔家去,該謝謝他上回幫咱家解圍。”

石詠這麼說,石大娘點頭同意:“是這個理兒,以前是因為手頭還緊著,如今寬裕了怎麼樣也要表示表示,否則這人豈不是白做了?”

於是石大娘去買菜,石詠則揣上幾個錢,去街上的石蠟鋪子買了些純石蠟,見到有便宜的蠟燭,便也一下子買了二十枝,回去交給了王氏,說:“二嬸,您要是晚上還和我娘做活計,就彆點那油燈了,點這個,這個亮!”

王氏聽了一陣好笑:“詠哥兒,用油燈哪裡就瞎了?”

石詠卻知道在昏暗光線下過度用眼的影響,他直接將石大娘她們常點的一盞油燈沒收,擱自己屋裡去,隻說:“二嬸,您以後還要看著喻哥兒進學、讀書、中舉、做官,給您掙誥命的,哪能現在起就總這麼熬著?”

王氏登時便不再說話了,隻在石大娘買菜回來以後,非常熱情地一起幫忙下廚去。

石大娘真如石詠所請,做了好些肉菜,分了一半出來,由石詠端著,給隔壁方家送了過去。

隔壁那位四十幾歲的方叔,全名叫做方世英,獨女方小雁,年方十歲。石詠總覺得像方世英這種氣度的人物,不像是需要跑解馬賣藝求生的,可是這種話他又無從問起,隻是恭恭敬敬把來意一說,接著將石大娘親手烹製的幾個菜送給了方家。

“家母說,其實早該來致謝的。隻是此前一直銀錢不稱手,如今我總算是憑手藝,賺了小小的幾個錢,家母趕著置辦了幾個小菜送過來,請方叔千萬彆見外。”

方世英一向冷著臉,待到石詠將謝意表達清楚,才點了點頭,眼光稍帶兩分讚許。

他的女兒方小雁卻是個千伶百俐會說話的:“石大哥,這是客氣個啥喲,我們也不過是預付了一點兒房租,又沒真幫到你們什麼?石大哥,你這不都是一直靠著自己嗎?”

方小雁年紀不大,可是生得嬌美,一雙大眼睛十分靈動,眼光在石詠臉上轉來轉去。暮色之中,石詠能見到她麵頰上可愛的蘋果肌泛著一層淺淺的光澤。

而石詠最不擅長的,就是和可愛的小姑娘打交道,趕緊低下頭,連看也不敢看方小雁一眼,任由對方接了手裡的家夥什兒,就開口告辭往後退。

他仿佛能感覺到方世英看他的眼神更多幾分溫和,而方小雁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石詠腳下一絆,險些摔跤,這下子更加尷尬,隻能勉強揮手揮了揮算是道彆,便從方家院門那裡落荒而逃,直到回到自家院兒裡才長舒一口氣——心想,跟人打交道還是比跟器物打交道難得多啊!

這跟人打交道的過程一直延續到飯桌上。石家人吃飯吃到一半,王氏帶著五歲小兒石喻向石詠道謝:“詠哥兒,瞅著你但凡有些進項就想著家裡,今兒又聽你說以後要提攜喻哥兒讀書進學,我這心裡,這心裡……”

王氏本是南方人,她與石大娘比起來,顯得身量更小些,眉目更清秀些,說話聲兒細巧,情感也含蓄內斂,總之一切都和石詠的娘是互補著來的。豈料到這時候,王氏竟也激動起來,低垂雙目似要落淚。石大娘則伸手去拍著王氏的肩膀,輕聲安慰。

石詠則一本正經地開口:“二嬸你這說話就見外了,俗話說得好,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這算什麼俗話啊!

“……喻哥兒還小,但他將來需要的花用,咱們大家都得上心,一一地準備起來。咱家一共這四口人,自己人不張羅,還誰給張羅?”

聽石詠說了這話,王氏更加低著頭,輕輕地說:“詠哥兒,原諒你二嬸,前些日子還總不信你,總覺著你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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