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了名兒,石詠便不想進鬆竹齋,也得進來了,與賈璉見禮畢,楊掌櫃才一掀簾子,從裡麵出來,同時見到賈璉與石詠兩人,驚訝地問了一聲:“您兩位認得?”
石詠和賈璉對視一眼,各自點點頭。
賈璉這才向楊掌櫃說了來意,取了個包袱出來:“楊掌櫃,聽說你們店能尋著高手匠人,能修繕一些古時器物?你要不替我看看,這些……能修不?”
賈璉說出這話的時候,石詠就在他身邊。楊掌櫃在這兩人對麵,一時忍不住竟笑了出來。
賈璉帶著些惱意開腔:“楊掌櫃,想我賈家也一向是照顧你們鬆竹齋生意的老主顧,我父親在你這兒,可是幾千兩的金石字畫,眼都不眨地就買了去的。難得家裡有些老物件兒要翻新,找到你這兒,怎麼反倒還寒磣我不成?”
楊鏡鋅趕緊搖手,指著石詠說:“璉二爺誤會了,小的哪敢笑您啊!我隻是在笑……您既然認得石家哥兒,怎麼還需要我牽線呢?”
賈璉便轉臉,盯著石詠,露出驚喜的神色:
“好兄弟,原來你隻說靠自個兒手藝掙點兒辛苦錢,原來竟是這樣了不得的手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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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賈璉拖了石詠去琉璃廠附近的一間食肆用午飯。等上菜的那會兒,石詠便問賈璉,究竟是什麼物件兒要修。他得判斷一下,自己能不能修。
石詠擅長“硬片”,如果對方想要修的是字畫之類的“軟彩”,他就隻能請賈璉另請高明了。畢竟術業有專攻,他可不能隨隨便便應下,回頭要是將東西修壞了,那可對不住賈璉。
賈璉便神秘兮兮地推了推身邊的包袱,說:“總共兩件,一件漢,一件唐!”
石詠雙眉一挺,心想:有門兒!
古代字畫儲藏不易,兩晉時傳下的字畫已經是國寶,甚至唐宋時的摹本都能價值千金。若是從漢唐時留下來的古物件兒,是“硬片”的可能性更高些。
果然隻聽賈璉小聲說:“一件是趙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還有一件……”
賈璉自己說來似乎也頗為羞恥,左右看看,沒人聽他在說什麼,這才小聲說:“還有一件,是安祿山擲過,傷了楊貴妃的木瓜!”
石詠眉心一跳:“木瓜?……一千年的木瓜?”
他好死不死地又追問了一句:“安祿山怎麼會用扔木瓜傷了楊貴妃?”
——又不是鉛球?
賈璉被他問得齜牙咧嘴,伸出雙手,在胸前舞動著胡亂比了比,從牙縫兒裡擠出來:“這些都是香|豔典故,自是知情識趣的人才懂得的……”
他斜眼瞅瞅石詠,看看十幾歲的少年那張年輕坦白的麵孔,隻得小聲說:“傻小子,等你娶了媳婦兒,自然就明白了!”
說話間,菜都上了。這飯鋪一向做琉璃廠的生意,雖說是家常小炒,可是一道道菜式也做得頗為精致,很合商人富戶們的胃口。賈璉趕緊岔開話題,勸石詠吃菜。
可是石詠卻還在念叨:“一千年的木瓜啊!”
——都快成化石了吧!
賈璉當即嘻嘻一笑,說:“也就是這麼個說法,在家裡擱了好多年,庫房裡登記的就是這麼個名兒,也沒人當真研究過是個什麼東西。說真的,兄弟,你要是能幫哥哥一把,好生檢視檢視,翻新一回,沒準兒是個更值錢的古物呢!”
石詠“嗯”了一聲,又問賈璉:“好端端的,二爺怎麼想著要把家裡的舊物件兒拿出來翻新呢?”
賈璉“咳”了一聲,笑著說:“其實也不是我的,是一直擱我東府侄兒房裡的。他最近手頭不大便利,琢磨著要拿這東西去當鋪裡換點兒錢。我就說他,這東西是古物兒,懂的人知道值錢,那些光知道壓價的當鋪朝奉又知道什麼呀?不如先找個人修一修,回頭看著光鮮,就算是真的要當了,也多換點兒銀錢。”
石詠:原來還真的是要去當鋪呀!
少時兩人匆匆將午飯用畢,賈璉當即解開他隨身的包袱,先取了一隻扁平的錦盒出來,遞給石詠。
這個形狀……石詠目測了,覺得該是金盤。
等他拿到手裡一掂,才覺得不對:“怎麼這麼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