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見到,伸手牢牢握在手裡,卻像是安了心似的,輕輕闔上雙眼。
門外夥計敲門:“石小爺,大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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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石詠便臨時過上了一段侍候病人的生活。
每天清晨,他送弟弟石喻上學之後,就趕去山西會館,提趙老爺子擦身換洗,喂飯喂藥。每天中午之後,會館幫忙過來給趙老爺子診病的大夫會過來,給老爺子行動不便的半邊身子針灸。到了傍晚,石詠則看著老爺子上榻歇下,這才離開去接弟弟下學。而晚間看護老爺子的事兒,就隻能交給會館的夥計了。
剛開始的時候,趙老爺子手足僵硬,不能說話,望著石詠的眼光始終都憤憤然,帶著一腔的敵意。
然而石詠卻始終坦坦蕩蕩的,他又不圖老爺子什麼,老爺子就算有敵意,他又有什麼好在乎的?
然而看久了石詠才發覺,趙老爺子如今看什麼人都是一臉的敵意,可能確實被親兒子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時日久了,石詠悉心照顧,從不求半點回報。趙老爺子看石詠的眼光,這才漸漸柔和下來。
石詠之所以對趙老爺子伸出援手,是覺得趙老爺子的性子和自己的很像:真即是真,假即是假,眼裡揉不得砂子。隻可惜,有這樣一副性子,若是完全不懂得變通,在這個時空裡便寸步難行。
他始終記得寶鏡說的,要麼冷下心腸,一點兒都不沾,既然沾了,就儘一切所能,幫到底。因此石詠並不計較趙老爺子的敵意,隻管悉心照料,盼著老爺子能早日恢複健康,再說其他。
那錠金子他不敢兌開,生怕這錠金子兌成銀子之後,就失去了那等金光燦燦的威懾力。
至於替母親買禮物給十五福晉添妝的事兒,石詠已經不再上心,他甚至有點兒想乾脆自己寫幾個大字,裱糊了給永順胡同送去算了。在他心中,人情走禮和幫扶救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隨著天氣越來越涼,白晝越來越短,趙老爺子這邊,情況終於漸漸好轉起來。
這天石詠趕到山西會館,進門的時候掌櫃和夥計都對他和顏悅色,點頭哈腰。石詠便覺得奇怪。待他上樓,見到趙老爺子已經自己換了件馬褂,手中扶著一柄顏色鮮亮的紅木拐杖,正自正襟危坐,坐在床沿兒上。
“老爺子,這柄拐棍兒,握著還合適麼?”
夥計從石詠背後探個頭,問趙德裕。
趙老爺子顫巍巍地扶著拐棍兒,站起身,拄著走了幾步,覺得頗為合適,慢慢點了點頭,伸手指著石詠對那夥計說:“記他賬上!”
那夥計歡快地“唉”了一聲,轉身就跑。
石詠聽了這話一肚子鬱悶:這叫什麼事兒!
然而他想了想,自己又轉過來:趙老爺子小中風一回,半邊身子都不大利索,恐怕下半輩子都少不了用拐杖了。既然是以後常常要用的東西,那就該乾脆置辦一件好一點兒的。
隻是算在他賬上麼……算了!石詠想: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於是他問了兩句趙老爺子的身體狀況,轉而又問:“老爺子,您看您之後的打算,這是想要回鄉麼?”
這位老爺子,被奸商所騙,官府所欺,親子所棄,若是不回鄉,留在京裡還有什麼活路麼?
趙老爺子卻兩眼放光,衝石詠一伸手,問:“你身上有多少現錢,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