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
石詠有點兒欲哭無淚,那我的尾款該怎麼辦?
五兩銀子呢,不是個小數目!
“你放心吧,你的手藝,連這千年的古鏡都修得了,還愁沒人來找你?”
“可是……”
石詠兀自在撓頭。酒香也怕巷子深,他也怕,一等三年才開張啊!
“石小哥,怎麼在這裡自言自語的?”
突然有個人向石詠打招呼,將他嚇了一跳。
“楊……楊掌櫃!”石詠記起上回在“鬆竹齋”見到的情形,趕緊開口,“您回來了啊!”
來人正是楊掌櫃,連連點頭,說:“都說真人不露相,石小哥,沒想到你這麼個年紀,竟然有那樣的見識,連南邊的螺鈿家具都知道怎麼修。”
石詠趕緊謙虛。他知道定是上次“鬆竹齋”裡的夥計認出了他,轉告了楊掌櫃,對方才知道這件事兒的。
“對了,這就是你用‘金繕’補的那隻成窯碗?”
楊掌櫃伸手托起石詠桌上放著的那隻成窯青花,“不錯麼,石小哥,正巧,我那裡前兒有人送來一對瓷碗,剛好一隻碎了,一隻磕了個口,小哥可否隨我去看看,能不能修。”
石詠一聽,這有什麼不能的,當即收拾了東西,懷裡揣了寶鏡,跟楊掌櫃去了鬆竹齋。路上兩人交換了名姓,才曉得這楊掌櫃名字是鏡鋅二字。
“幼時有高人算了一名,說是命裡缺金,所以才得了這麼個名字,如今做了掌櫃,整日與古董金銀打交道,卻都不是自己的,石兄弟莫要見笑。”楊掌櫃口裡已經漸漸換了稱呼,與石詠拉近了距離。
待到了鬆竹齋裡,楊掌櫃親自去取了一隻木匣出來,打開,隻見裡麵分成兩格,分彆盛著一隻瓷碗。如楊掌櫃所述,一碎一缺。
石詠伸手將沒碎的瓷碗取出,見是一隻白釉瓷碗,非常簡單的甜白釉,白而瑩潤,無紋片。他一見,先入為主,就已經在猜,是永窯還是宣窯,豈料翻過來之後一看碗底款識,竟是空白的。
“石兄弟莫笑,這一對碗,真的不是什麼名品古董,甚至也不值什麼錢,隻是對這對碗的主人來說有些意義,所以才想請高手匠人修補。若是要請石兄弟修這一對碗,敢問需要酬金幾何?”
石詠卻始終打量著這隻瓷碗的碗型和釉麵的色澤,總覺得這器型、這釉色、這審美……有點兒眼熟!
他心裡忽然一動,於是開口說:
“若這碗真的對原主人有著重大的意義,那我便不要酬金,也得儘心儘力地將這一對碗好好補起來。”
石詠無奈,喚來李家的慶兒,對石喻說:“看,這是慶哥兒,和你一般大。你們一處去玩,好不好?”
李慶兒一拉石喻的手,說:“我早起去樹上摸了幾隻鳥蛋,都埋在灶膛的膛灰裡頭,現在估摸著燙熟了,走,帶你去嘗嘗去!”
石喻聽說,也覺得新鮮,當下就隨著慶兒往李家過去。
村民之中也有人稀罕石詠的,當下就有人拉著陳姥姥悄聲問:“這是哪家的小夥兒,說親了沒?”
“人家在旗!”陳姥姥半句廢話不多說,沒戲。
旗民不婚,旁人聽說,立刻再也不問了。
陳姥姥則帶著她女婿李大牛來見石詠:“詠哥兒,沒想到,竟是你帶著喻哥兒一起來的。”
李大牛是個三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說話聲特彆響,一開口就將石詠嚇了一跳:“人家哥兒這都成丁了,可不是到了當家做主的時候?”
的確,前兩天石詠剛過了十六歲生日,有了差事就可以往正白旗佐領那裡去領祿米丁銀去了。隻是他前陣子忙著金盤和香囊的事兒,還沒顧得上去辦手續。
閒話不多說,一時李大牛先帶了石詠去見裡長。石詠向裡長問了問這附近的地價,又問了南麵華家屯的事兒。裡長隻說:“隻聽說皇上給皇子阿哥賜園子,所以征了不少地。隻是這好運氣,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到咱們頭上呢!”
這裡長的表情,又是期待,又是惴惴。若是樹村這邊也修園子,遷走的村民多少能分得點兒補償,然而他們也聽說了華家屯附近前些日子裡有不少強征強買之事,回頭要真落在樹村頭上,到底是福是禍還是兩說。
然而石詠卻知道最後這好運氣到底沒落在樹村頭上。他問過裡長,知道村裡東西兩端已經墾出了大幾十畝良田。在熟田之外的荒地,現在可以買了去墾荒。隻是荒地現下也不便宜,要五兩銀子一畝,而北麵的荒山則更便宜點兒,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畝。
他們在裡長家正說著話的時候,就來了一人,見到石詠,大約覺得石詠身上穿著的衣料尋常,年紀又輕,當下就有些不屑,旁若無人地越過了,徑自去尋裡長說話。
可是一聽裡長說起,石詠是李家所佃之地的主家,對方立即反應過來石詠的身份,知道他是個在旗的,那臉色登時就變了,滿臉堆著笑,與石詠打招呼,親切得像是處了十年的對門鄰居。
石詠不想理他,隻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問清對方姓王,就不再說話了。
隨後石詠央了李大牛帶他去村落兩邊看看荒地和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