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寶玉身邊的,剛才喚寶玉“寶叔”的那位,則是賈璉寶玉的侄子,寧國府的賈蓉。他與賈薔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賈薔自然就坐在賈蓉身旁。
除此之外,與座的還有些賈府的旁支兄弟,外加一兩名清客之流。隻是到了午時,卻還不開席。
寶玉便問賈璉:“薛大哥哥說準了今日要來嗎?”
話音未落,外頭響起粗豪的一聲笑:“璉二哥,老薛來遲!彆是耽誤了哥哥的壽辰席麵!”
一時雅間裡走進個年輕公子,與石詠年紀相仿,甚至還要再小點兒,衝賈璉納頭便拜。
賈璉便一本正經地向石詠等人介紹:“這是表弟薛蟠,是金陵薛家的大公子,如今剛剛舉家上京,正在內務府掛職。”
這薛蟠聽了,便哈哈一聲笑,說:“瞧璉二哥說的,掛的是什麼職,不過就是個名兒罷了!”
眾人聽了,就一起笑了起來,席間的氣氛倒是比他沒來之前活絡了不少。賈璉吩咐了開席,各色菜式流水價地送了上來,眾人談談說說,極為熱鬨。
石詠則冷眼望著薛蟠。
若是這薛蟠剛上京未久,那他不久之前才剛縱奴行凶,打死了人。如今官司也未必已經了結,薛蟠卻照樣沒心沒肺地在赴席吃酒。
可能“真”紈絝便是這樣,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犯了什麼事兒。
隻聽席間一名清客開口問薛蟠:“薛大爺,前陣子聽說您是送妹進京候選。聽說這選秀的旨意很快就要下了,令妹……可曾聽到什麼好消息不成?”
薛蟠一搖手:“唉!我妹妹這還沒到年齡,不過早些送她進京,好見見世麵罷了!”
說到這裡,薛蟠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
薛家與賈、史、王三家一樣,是內務府包衣,如今賈家抬了旗,賈家的姑娘參加三年一次的大選即可。其餘三家,適齡的女孩兒都是參加內務府一年一次的小選。薛家上京,也是想在姑娘適齡之前,先托了門路尋關係,到時求個“落選”或是“免選”,否則自家嬌養出來的姑娘,入宮去做宮女執役,家裡是萬萬舍不得的。
旁人不曉得,但在座姓賈的都是親戚,除了寶玉懵懵懂懂,旁人哪有不曉得的道理?當下賈璉便岔開話題,他見石詠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一旁,刻意拉著他說些金石字畫的軼事,不願冷落了石詠。
兩人正聊著,薛蟠突然在旁邊大聲插嘴:“說到字畫,我才想起來。昨兒我看人家一張春畫兒,畫的著實好。如今隻記得是‘庚黃’畫的,真真是好的不得了。”
聽了薛蟠說話,旁人都真真是汗顏:與座的雖然大多是成年人,可畢竟還有寶玉這樣年紀不大的,而且就連薛蟠自己,其實也隻能算是個嘴上沒毛的少年。
寶玉卻沒顧上薛蟠說的畫到底是什麼畫,隻自顧自沉吟這“庚黃”到底是什麼人。
他忽然想起什麼,一抬頭,正好對麵坐著石詠,隻見石詠正低著頭伸手捏著眉心,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寶玉便知石詠也解了這“庚黃”之謎了。
石詠撓撓腦袋。
現在是康熙五十一年,正是九龍奪嫡的混戰期。
石詠嘗試向鏡子說了幾句他所知道的九龍奪嫡,寶鏡一下子生了興趣,連連發問,三言兩語,就將石詠知道的全部信息都套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寶鏡饒有興致地歎道,“聽上去如今幾位皇子,比之當日朕膝下數子……都更有野心與能力。”
它嘖嘖歎道:“在位多年,有多個繼承人且日漸年長,上位之人,難免會有這等煩惱。當今這一招,得保自身大權獨攬,且看諸皇子你爭我奪,自相攻訐,穩穩地坐山觀虎鬥……哼哼,的確是一招狠棋。”
石詠奇了,連忙小聲問:“陛下,難道您覺得這九子奪嫡,乃是康熙……嗯,當今皇帝刻意為之?”
“因何不是?”寶鏡口氣傲慢,下了斷語,“太|子年紀漸長,羽翼漸豐,現在又值盛壯,自然對帝位是個威脅。不如乾脆樹個靶子,至少上位者能輕輕鬆鬆地,舒服過上幾年,尤其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之時,更是如此。當年朕便是這樣,朕明知武氏子侄難堪大任,依舊沒有絕了嗣位武氏的口,哼……若是早早去了這個靶子,李唐子弟豈不早早地就將刀頭箭尖一起轉向朕這裡?”
石詠聽了鏡子的話,想了半天,心裡漸漸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