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英:“以後咱們自己若是啥也不能說不能做,那便給老太太提個醒兒,給姑母嬸嬸那邊送給信兒……”
如玉一聽險些厥過去。
“這樣遲早害了你自己!”如玉被這個不上道的妹妹氣得咬牙切齒,在車駕裡卻不敢高聲,隻能咬著如英的耳朵,說:“我可不想又被你連累了去——”
她到底還是怕,怕繼母因此遷怒,怪上了她們倆,使個手段,將她倆隨意一嫁,那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嫁錯了哭都沒處哭去。
如英臉色立時一變,勉強笑道:“姐你在說什麼?”
如玉這才意識到口誤了,定了定神,又伸手去擰如英的麵頰,說:“真真這個英姐兒,一張利口能把人氣糊塗。我是說,你又不是什麼荊軻聶政,這世上的不平多了,你難道樁樁件件都能管得過來?”
如英登時無賴地拉著姐姐笑道:“管不過來便不管,隻管自己能管的唄?”
正說著,前頭一陣喧鬨。兩個姐兒所乘的車駕也漸漸停了下來。如玉登時對坐在前頭的一個婆子說:“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那婆子應聲去了,隔了好一陣才回轉,笑著回報:“這就是莊戶人家在那兒混鬨,什麼人不攔,竟攔到老太太的車駕頭裡讓評理。咱們老太太是什麼人,有這閒工夫?”
如玉鬆了口氣,搖搖頭,心說還好,不乾自家的事兒。
如英好奇,問:“什麼事兒鬨起來的?”
那婆子想了想,才說:“也就是那莊上一對老夫婦,原本有個老來子的,可就不怎麼顧家,總是在外頭混著,也沒個正經營生。老兩口就從族裡挑了個孩子過來養著防老……”
婆子說到這兒,如玉和如英已經忍不住對視一眼。
“……後來那老來子聽說,就上門管老兩口要錢還賬,老兩口不樂意,那養子和親子就吵起來了。養子說,誰贍養老兩口誰就是兒子;親子卻說,當然他才是兒子,當初既生下來就不能不管他……也不曉得這起不長眼的泥腿子,怎麼就專挑老太太的車駕攔下了!”
姐兒兩個坐在車中,完全無語,震了半天,如英一揮手:“繼續去瞧著。”
婆子便又去了,如玉便道:“這樣的事兒,你我便管不得。”
如英沒接口,曉得姐姐說的沒錯。
這莊戶人家的糾紛,聽起來格外耳熟,就像是老尚書府的事兒。白柱是老來子,對方也是,對方親兒子嬌養混賬……白柱上頭有七個姐姐,怎麼可能不從小嬌慣?但若說白柱不孝順老尚書夫婦兩個,那簡直是老天爺都想喊聲冤,這分明就是故意在混淆是非黑白,偷偷潑瓢臟水,讓白柱吃癟呢。
過了一陣那婆子又奔回來,還未坐上車沿兒,那車駕就已經動了。婆子便興興頭地向如英如玉繼續說:“大爺直接報了官,讓官爺將人都帶了去,大爺說了,老人家覺得誰不孝就直接告,本就有國家法紀,又何必四處尋人評理。大爺還說了,什麼樣德行的人家教出什麼樣的兒子,那親子與養子既然都是老夫婦自己個兒教養出來的,這到底誰忠誰奸,且還得擦亮眼看著。”
如英坐在車裡聽得眉飛色舞,雙手一拍,險些一聲“好”就叫出來了。如玉拿眼一剜,如英趕緊忍住。
白柱表現得坦蕩,懟得也漂亮:他是老尚書教養出來的親兒子,品行有什麼可以指摘的?再者,若他行事真的有何不妥,兆佳氏族裡、步軍統領衙門,都可以插手管教,老太太又何須平白擔心白柱會不孝順她?
這車駕繼續往前行了幾裡,便到清虛觀了。老尚書府一大家子因為路上耽擱,待到清虛觀的時候忠勇伯府已經先到了。隻見清虛觀山門外圍得水泄不通,除了忠勇伯府的車駕之外,另有兩家的親友聽說,都遣人過來送禮。
富達禮因前些日子被召去禦前,與兵部幾位主官一道商議西北邊事,並八旗增兵的事宜,竟一下子成了香餑餑。無數人趕著富達禮打聽,想看看皇上有沒有露出一星半點的口風,提及西北的領兵之人究竟是哪一位。
因此富達禮即便侍奉自家老太太富察氏來到京郊打醮,竟也有各種各樣的“親友”,順著摸過來,專程給富達禮送禮,將伯爵府的排場撐到了十二分。
老尚書府的門第原本比伯爵顯赫不少的,可待老尚書這一故去,登時透著幾分人走茶便涼,喜塔臘氏坐在車中冷眼看著,不免心裡唏噓,想想白柱不過是個禦史,比不上旁人的排場,不由得又念叨起身為外省大員的侄子穆爾泰。
一時有小道士過來指引,將老尚書府女眷的車駕迎進山門,過了正門內引橋,在二層山門之內、虛皇壇前停下,鑼鼓相處,不相乾的人紛紛回避。喜塔臘氏這才從車駕上下來,仰頭望見三清殿上青煙嫋嫋,一排肅穆氣象。
忠勇伯府的老太太富察氏這時候帶著府裡的女眷迎了出來,過來激動地握住了喜塔臘氏的手,兩位老太太多年未見了,一見之下,有無數的話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但見身後大姑娘小媳婦滿滿地站了兩排,顧不得敘話,隻能將自家小輩給對方引見。
富察氏從未見過老尚書府上的那一對雙胞胎,一見之下,驚奇地將兩個姐兒拉到麵前,左右比了半天。她是頭一次見,隻覺得兩個姑娘生得一模一樣,連打扮裝束也彆無二致,宛若一個模子裡倒出來似的。
富察氏老太太當即往身邊的兒媳婦佟氏那裡一伸手,佟氏那邊卻沒有東西遞過來,而是尷尬地低語一聲:“老太太——”
佟氏沒想到自家老太太會在這裡見到彆家的小輩兒,因此忘了準備見麵禮。富察氏老太太登時眼角一抽,偏生這是在外人跟前,她發不得火。
“老太太,早先大太太將給小輩們的禮兒都交到侄媳婦這裡了!”
旁邊石大娘突然出了聲,隨即遞過來兩個荷包,都是織金所製的織錦荷包,寶藍色的,上麵繡著時令花草,荷包都是沉甸甸的,各自放了一對小銀錁子,並一塊上等速沉在裡麵。
佟氏倒是沒想到石大娘會在這會兒給她解圍,繃著臉衝對方笑了笑。
富察氏這才順利地將見麵禮送給雙胞胎。石大娘這時湊到富察氏耳邊,輕聲說:“老太太,這是宏武媳婦早先備下的,老太太覺得合用就好!”
富察氏一轉臉,便見到王氏低眉順眼地站在石大娘身後。她早先還嫌棄這一位,覺得一直杵在眼前,叫人見了就心煩。可是現在,她這都還上用了旁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