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下複雜心緒,雙指捏碎符咒,悄無聲息跟上黑甲衛。
天色一點點黑下來。
大雪未停,囚車駛出繁華街道,行至叢林,黑甲衛停下歇息。
誰也不想在大雪中押送犯人。
黑甲衛歎了口氣,止不住抱怨:“真是晦氣,攤上這麼個活。”
偏偏陛下還要他遊街示眾,受儘屈辱而死。他們這些黑甲衛,也不得不在夾雜了邪氣的大雪中走好幾日。
“沒辦法,陛下恨他。”
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陛下僅有一子,卻死在越之恒手中,他恐怕恨不得生啖了越之恒的血肉。
矮一些的黑甲衛疲憊道:“我去放個水。”
旁邊的人皺了皺眉:“快些回來,彆出岔子。”
矮黑甲衛哂笑道:“能出什麼事,他的枷鎖上有陛下的聖符禁錮加身,越家叛眾已全部伏誅,他這樣的人,難不成還有人劫囚?”
“你彆忘了,他還有一位前夫人,萬一那湛小姐對他還有感情……”
矮黑甲衛愣了愣:“可所有人都在說,他們的感情並不好……”
“噓,慎言,趕緊去。”
風雪愈大,矮個子走入林間,再回來時,黑甲衛又換了一輪班。
天色愈黑,回來的黑甲衛雖然仍是那張臉,右眼下,卻有一道抹不去的淡痕。
湛雲葳掐著符咒,化作矮個子黑甲衛的模樣,又用符咒遮蓋住臉上的傷,回到營地中。
她運氣不錯,有人遞給她一個竹筒:“阿湮,去給那人送水。沾沾唇留他一條命就行,彆給他多喝。”
湛雲葳應了一聲,走向囚車中那人。
黑甲衛休憩時能坐著,但他不能,他隻能站在囚車之中。
許是過於疲累,或者太冷。他垂著頭,露在外麵的手指,已經凍得發紅。
他覆眼的緞帶被寒風吹得飛舞,安靜得像一具死屍。
湛雲葳登上囚車,抿了抿唇,輕輕晃了晃他。刻意粗著嗓子說:“喝水。”
五年未見,她還是第一次離這位罪孽滿身的前夫這樣近。
他身上的血腥氣濃烈,夾雜著冰蓮氣味,幾乎掩蓋住了百姓砸過來的穢物味道。
第一次叫他,他並沒有反應,她不得不避開符咒,再次敲了敲囚車:“醒醒,喝水。”
男子半晌才有動靜,抬起頭來。他的雙眼已瞎,湛雲葳並不擔心他認出自己。
他並沒張嘴,仍是毫無生氣的模樣——
其實很容易想通,陛下要他的命,留著去受剜肉剔骨之刑,囊中水隻會沾濕他的唇,他根本不必張嘴。
她心中對他並無太多憐意。
從一開始,兩人的立場便水火不容。五年前,她更是恨眼前這人心狠涼薄,害了裴玉京,因而留下和離書,遠走王城。
這幾年又聽說他的殘忍手段,種種罪孽,罄竹難書。
整個越家,她唯一有好感些的,約莫隻有他那位啞巴姐姐,可啞女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湛雲葳抬眸望向他,這些年她藏身在凡間,見過罪犯處斬的畫麵,凡人行刑前,往往有一頓飽餐,一碗乾淨的水。
他縱然有千般不是,可也守衛了王城與人間多年安穩。
她蹙了蹙眉,半晌,趁無人注意,避開符咒掰開他的嘴,飛快給他喂了一口水進去。
他咽下去,卻不見感激之色,反而冰冷地“審視”她,若他雙眼還能看見,必定是是猜忌的眼神。
她知曉此人性格多思,並不意外,念及自己的來意,說:“我與你做個交易,你聽聽看可行與否。”
她道:“我聽說越家有不少寶物,你告知我藏寶之地,我就給你個痛快,讓你不必受剜肉剔骨之刑,如何?”
越家多出煉器天才,造就的寶物不知凡幾。
她想要的東西,是越家的長命籙,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
不錯,湛雲葳想救的人並非越之恒,而是蓬萊大弟子裴玉京。越之恒身上的符咒禁錮,由陛下親手所設,她救不了越之恒。給他一個痛快,倒是她拚一拚能做到的。
他照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