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說,爹很早就告訴她,如果他們有了孩子,兒子就叫越之恒。
她摸著他的頭,低低地念:“群黎百姓,遍為爾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女兒呢,就叫越清落。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那也是他和啞女最幸福的時光,可大多數時候,娘恢複神智,眼神冷淡仇恨,還幾次想要殺了他們。
每隔一段時日,地宮就會給這群孩子做測試,為魑王大人要挑選天資最好的孩子。
在這一天,娘會想儘辦法摧毀他和啞女的經脈,她冷笑道:“想要完美的後嗣?做夢。”
越之恒已經記不得經脈一遍遍摧毀有多痛,啞女卻仿佛永遠不記仇。每每測試完,地宮裡會給孩子們發幾樣好吃的,啞女仍是第一時間眼巴巴拿去獻給娘親。
娘親會背對著他們,讓他們滾。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了三歲。三歲那年,有人將娘救走了。
那一日,越之恒和啞女都有所感應,她要離開了。
兩個孩子望著她,誰也沒有開口挽留。
越之恒從未在娘眼裡看到過這樣的生機,她神情痛恨又複雜地看了他們一眼,在那個夜晚,永遠離開了地宮。
生活似乎沒什麼變化,地宮裡的孩子卻越來越少。從記事以來上千個,到現在隻有兩三百個。
越之恒時不時偷聽看守的談話,他們說:
“這些魑王的後嗣,大多都夭折了,六七歲就會開始異變,還比不上咱們的天賦。聽說拿來食補,滋味倒是不錯。”
“能長大的少之又少,你說,這魑王的完美後嗣,真會像傳說中那般厲害嗎?”
“誰知道,唯一天賦好的那個,十五歲就被奪舍了。”
從那天起,越之恒就計劃著和啞女離開。他學著娘親以前那樣,摧毀自己和啞女的經脈,躲過測試。
又故意得罪了地宮看守,讓他們將他和啞女當成沒用的廢物處理掉,賣來“見歡樓”。
船艙外,一輪血月高高懸掛。
前路茫茫。
這麼多年來,越之恒已經快忘記了那個女子的模樣,也不知如果真的出去了,娘會不會認他們。
他到底是越家的孩子?還是魑王的後嗣?
啞女同樣忐忑,但她更擔心越之恒,她看著阿弟出色的外貌——他們說,最好看的孩子,會在見歡樓伺候貴客。阿恒,什麼是伺候貴客?
男孩垂著眼睛,眸色死寂,半晌他才輕聲說:“沒事的。”
可以忍過去,隻要活下去,他就能找到機會離開,能去找娘親和阿姊。
他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
夢裡有親人,有才華橫溢的爹、有慈愛的祖父。
他如果忍下去了,是不是就能像娘親口中仙門子弟那樣,光風霽月地長大?
*
湛雲葳有意識的時候,一隻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文循,莫動怒嘛。魑王的脾氣是這樣,咱們在他的洞府受了氣,在這裡,可不得好好痛快一番。”
他的笑聲刺耳又陰森,湛雲葳極力忍耐,才沒有將肩上的手拂開。
她定睛看去,發現自己此時坐在窗邊。
窗外血月猩紅,照得窗外的暗河也是一片不祥之色。
有那麼一瞬,湛雲葳的心拔涼,越之恒竟然比自己還倒黴,她隻是遇到了一個魑王,越之恒竟然直接到邪祟老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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