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伸了伸懶腰,爪子抱著沈清雲的胳膊開始呼呼大睡。前段時日沈清雲太忙,極少陪它。
小貓咪半點不記仇,依舊是最黏她。
她極少有這樣平靜的時光,抱著千金睡得深沉。落日的光從頭頂打下來,張婆子看著這一幕,蓋著毛毯的手停在了片刻。
第一次看見沈清雲的時候,她看出這張臉上有數不儘的疲憊。漆黑的瞳孔裡,又像是寫著無數的秘密。
可如今,這張臉上豁然開朗起來。像是春日枝頭的花,最後一次儘情綻放。
沈清雲這一睡到日落,直到門口傳來聲響,趙祿一臉劇喜的跑進來。
“中了中了中了!!”
他瘋了一般跑到沈清雲麵前,跨門欄的時候差點兒被門檻絆住。趙祿二話不說直接爬起來:“姑娘,快快隨我去個地方。”
沈清雲看著他這幅樣子,就知道薑玉堂中了。她今天一直在等這個瞬間,卻又覺得來的格外的快。
趙祿還在那兒興奮的叫喚:“姑娘快點隨奴才來。”
沈清雲摸了摸懷裡的千金,將她交給身邊的張婆子,平靜道:“我去換件衣服。”
世子中了狀元!!
趙祿興奮到雙眼放光,可看著沈清雲那樣子,心底裡又稍稍平息了些。
換衣服也好,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姑娘進去換件好看的衣服,世子爺見了一定高興。
等沈清雲從屋子裡出來,趙祿直接瞪大了雙眼。一直到玉滿堂他的目光還止不住去看向身側的人。
不是打扮的有多隆重,而是今日姑娘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她隻是脫去了男裝,換了一件裙子。那張臉還是一樣的好看,可眉眼間卻又像是變了個人。
靈動,又狡黠,雙眼之間顧盼生輝。
從馬車上下來,額間的明珠微微顫抖,襯的一雙眼眸如同浸了水一般。
一路走到茶樓,不知多少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趙祿搽了搽額頭的汗,不敢再亂看。一路將人帶去了二樓,彎著身子越發的小心翼翼。
“世子爺讓姑娘在這兒等著,待會兒世子馬上就來。”
茶樓的小廝送來茶水,嘴裡還附和著:“這可是整個京都最好的位置,狀元遊街就經過下麵,待會兒姑娘往下看,一清二楚。”
趙祿輕輕瞪了那小廝一眼,可眼裡卻怎麼也掩蓋不住笑意。
他們世子爺是陛下親點,禦筆親封,是整個長安城最年輕的狀元郎!
鑼鼓聲響,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
“狀元來了,狀元來了!”小廝興奮的放下手裡的茶壺,大叫了幾聲。
趙祿見狀,也連忙跑了過去:“是世子爺,姑娘您快看,是世子爺。”
沈清雲坐在長凳上,側對著窗。四周的鑼鼓聲越來越近,好像就在耳邊。
下麵沸騰的聲響熱鬨至極,姑娘們的呼叫聲也毫不掩飾。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掀開眼簾往下看了一眼。
人群之中,新科狀元正騎著馬緩緩走來,旁邊府衙開道,胸前佩戴紅色的綢花,而薑玉堂在人聲鼎沸中,仰起頭正朝著她看過來。
她剛低下頭,目光便對上了。
薑玉堂一直在那兒等著,再瞧見窗戶裡出現她的那一瞬間,眼中先是浮出一絲驚豔,隨即立即笑了出來。
四周似是因為他笑又傳來一聲呼叫,無數的絹花與帕子往那砸去。
沈清雲呼吸一滯,狼狽的收回了眼神。
她想,今日這樣好的日子,與他說清楚是對是錯。她又想,今日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日。
她主動坦白,他受的傷害能少一些。
趙祿完成了任務,舒了口氣立即下去了。走之前讓沈清雲在這兒等著:“世子爺馬上就來。”
世子爺可是還吩咐了旁的,若是事情辦的好,今日可是雙喜臨門。
薑玉堂遊了一遍長安城,待會兒便要去參宴。可他等不及,完事之後又騎馬趕回了茶樓。
今日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一天。
陛下欽點他為狀元,祖母也答應他能娶他自己喜愛的。隻要沈清雲答應……
想到茶樓時那匆匆一瞥,沈清雲還在那兒等著自己。
薑玉堂渾身的氣血翻滾著,從未有一刻有如此的高興與期待。他一抽馬鞭,馬兒越發往前跑去。
茶樓越來越近,薑玉堂麵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大。
就在他快到的時候,一輛馬車擋在了他麵前。薑玉堂猛然一拉韁繩,馬蹄往上一揚,這才堪堪停住。
藏藍色的簾子掀開,露出裡麵的人來。薑玉堂握住韁繩的手收緊,他目光往不遠處的茶樓那兒看了一眼,隨即又落在馬車上。
“宋行之?”他眯著眼神,從語氣裡瞧不出情緒。太子之前提醒過他,宋行之入了京。
如今一瞧,這人倒是主動湊上來。
薑玉堂想起什麼,目光冰冷,今日是他最重要的時日,他不想與麵前的人糾纏下去:“薑某還有事要去辦,還勞煩宋公子讓路。”
宋行之的馬車擋在路中央,身後的侍衛們一欄,徹底擋住了他的去路。
聽了這話,明顯笑了一聲:“我若是不讓呢?”
沒等薑玉堂往前衝,他又道:“薑世子說的事,不是要去求婚吧?”
薑玉堂的一雙眼睛徹底冷了下來。
那雙漆黑的雙眼中帶著戾氣,如同一把刀子直直的刺入他眼中。他想起這人對沈清雲的惦記,眼眸中的冷意像能將人瞬間凍傷:“永昌侯府的事,應當輪不到你來插手。”
宋行之從南疆入京,極為受重視。
可永昌侯府的是,也不是他有資格來過問的。
宋行之坐在馬車上,看著對方像是一頭進入領土的雄獅,睚眥欲裂。
“永昌侯府是事宋某自是不敢插手,可是——”他頂著那目光,半分不懼,還笑道:“薑世子想娶的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兄長的還不能過問一二?”
“妹妹?”
“薑世子應當早就派人查過沈清雲的家世背景。”宋行之下了馬車,走到薑玉堂的身側:“可是什麼都查不出來,一片空白。”
他身著一件白色的長衫,麵上還帶著笑。
整個人溫和的像是春日和煦的風。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腳底生寒:“你當然查不出來。她的性是假的,名也是假的,她是我宋府的小姐宋相思。”
“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沈清雲。”
難怪……他之前派人去南方查了好幾遍,卻一無所獲。薑玉堂握緊韁繩,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往下瞥去:“就算她騙了我又如何?”
她若不是沈清雲,他便去喜歡宋相思。
就算她騙了他,也沒關係,他還能毫無顧忌的去愛她。
“不到黃河不死心啊。”宋行之笑著看了他一眼,下一刻,麵上的笑意收了起來,冰冷的雙眼示意他往前看去。
“去看看,你熟悉不熟悉。”
薑玉堂的目光順著他看,隻一眼,瞳孔漸漸放大。麵前那個人,是他,又不是他。
咋一眼看去,從身形到背影,與他足足有六七分像,一個晃眼便能看錯的程度。
可又不像他。
那人坐在馬背之上,身披鎧甲,手握長刀。哪怕是隔著遠遠兒的,身上那股戾氣也迎麵而來。
這是上過戰場的人,坐在戰馬之上,冷冽的氣質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薑玉堂的看著那張熟悉的臉,不知為何,心下越來越慌張,目光複雜的看向宋行之:“你要做什麼?”
“薑世子看著這個人,是不是像是再看自己的影子。”宋行之雙手背在身後,悠閒的像是在自己的庭院中散步。
“不是。”薑玉堂沉默的搖頭。
背影雖像,但是氣勢不同。何況,他從未穿過鎧甲,也不曾拿過長刀。
仔細一看,這人的背影與長相是有那麼幾分像,可是加上那渾身的戾氣,卻是又不像了。
熟悉的人,根本不會認錯。
“是嗎?”宋行之卻是笑了,他的目光也重新落在那戰馬上:“薑世子不妨猜猜,若是沈清雲看見這人會是如何?”
沈清雲玉也斷然不會認錯……隻怕就連趙祿看都隻是覺得奇怪,沒有到認錯的程度。
他還未開口,身側的人便吹響口哨。
頭頂一直雄鷹盤旋而下,戰馬一聽立即往前跑去。
侍衛們跟在身後,十幾匹戰馬訓練有素的往前而奔。聲響驚動了四周的百姓,也驚動了茶樓中的人。
沈清雲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往下,就是那條長街。她低頭抿了口茶,緊接著就聽見了聲響。
雄鷹,戰馬,旗幟聲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低下頭,隻覺得這一刻出現在夢中,她無數次的夢……
他坐在馬背之上,身披的鎧甲泛著刺眼的光,雄鷹在他頭頂盤旋,黑色的旗幟上寫的是沈字。
這一刻,無數次出現在她夢中。
薑玉堂抽著馬鞭追了上來,握住鞭子的手顫抖著,他甚至比那些人還要快,將那些人狠狠地摔在了身後。
剛到茶樓門口,便看見沈清雲衝了出來。
她一襲大紅色的裙子,額間的明微微晃動。再漆黑的夜裡像是一團火,迎麵朝他跑來。
薑玉堂此時慶幸,自己將那些人狠狠地甩在了身後。他要讓沈清雲第一個看見自己,他不會讓她認錯的。
他笑著,張開雙手——
那團火,卻沒有撲向他。
熾熱的火焰從他麵前越過,穿著大紅色衣裙的小姑娘奔向他的身後。
他懷中空無一人,卻又像是抱了一塊冰,讓他五臟六腑都跟著冷。
薑玉堂顫抖著轉過頭。
白日裡的香囊與絹花還未清理乾淨,四周似是還能聽見遊街時的歡快聲。
在這個夜晚裡,他心愛的女子,擁進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裡。
宋行之說那個人是他的影子。
不……
懷裡的冰塊似是映出他的模樣,透過他的五官,照出另外一張臉。
他眼前一片模糊,心底有個聲音無比清楚的告訴他,他隻是一個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