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翎緩步走至趙意晚身後,手搭在秋千繩上微微用力,趙意晚輕輕睜眼複又閉上,眸中的涼薄一閃而過。
“皇姐可還好?”
“如你所見,還沒死。”
空氣又安靜了下來,隻剩秋千因搖晃而發出嘎吱聲。
趙意晚閉著眼斜靠在秋千上,仿若睡著了一般,趙翎手上的動作越發緩慢,好似是在晃著搖籃。
“皇姐知道朕要來。”照風傾的性子定是恨不得時時盯著這裡,可他來了這麼久,院子裡連一個下人也沒看見,顯然是被刻意支開了。
趙意晚睜開眼,勾起一抹譏笑:“蘇栢大張旗鼓的尋金人,順天府三番五次搜查臣相府,蘇栢多次派人刺殺風傾,昨日府裡又來了六個郎君,皇帝心思縝密耳目眾多又深諳帝王之術,不可能鬨到如此地步還不知本宮在何處。”
“蘇栢風傾的手段騙騙三司那些蠢貨也就罷了,又怎能瞞得過皇帝。”
當她得知風傾被留在宮裡時,便明白趙翎忍不住了。
“皇帝是來抓本宮去宗人府的,還是斷頭台的?”
趙翎手一僵,而後鳳眼微瀲,緩緩道。
“不過是無用之功,何需麻煩。”
趙意晚訝異:“怎是無用之功,上次本宮就差點被你砍頭了。”
趙翎低笑一聲:“可皇姐不是越獄了。”
趙意晚癟癟嘴:“要不這次你直接送本宮去斷頭台,或者就地殺了?”
趙翎莞爾:“若真如此,這江山恐要變姓了。”
“嗬~誰有本事從你手中奪江山呢。”趙意晚嘲諷道:“有風府做後盾,誰敢造次。”
趙翎沉下臉,陷入沉默,過了好半晌才道:“皇姐不必為三司開脫。”
趙意晚一愣,而後笑道:“本宮罵他們蠢,何來開脫之說。”
趙翎勾唇:“三司自請緝拿皇姐歸案,朕以三代侯爵懸賞,滿朝文武大動乾戈緝捕皇姐,可城內所有畫像卻與皇姐半點邊都沾不上。”
“都城皆知宗人府的地道延伸至城外,可偏偏所有人馬都在城內大肆搜捕,直至蘇府傳來消息,蘇大人接了阿姐過府後,滿朝人馬又開始出城搜捕。”
趙意晚麵色平靜的偏著頭,
似是聽不懂趙翎在說什麼,又似是渾然不在意。
趙翎倒也不在乎趙意晚的反應,又道:“若皇姐死在朕手中,縉國必亂。”
世人皆知嘉俞三十九年驚月公主與西寧一戰而揚名內外,卻甚少有人知曉,嘉和年間的國泰民安,繁榮鼎盛也是驚月長公主一手治理。
外人不知,朝內眾臣卻瞞不了,所以即使長公主再風流肆意,任性妄為,也不能將她卓然的功勳抹殺。
他將她困在宮中那半月,眾臣一邊高喊著要將長公主斬首,一邊卻先後遞辭官書,無一人為長公主求情,卻壓迫之意甚濃,
將人囚禁尚且如此,若皇姐真死在他的手上,他怕也沒什麼活路了。
趙氏血脈一斷,介時群龍無首,必是一場因爭奪皇位而起的腥風血雨。
趙意晚不以為意:“本宮倒還沒這般本事。”
“那便是皇姐低估了自己的聲望,皇姐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風府早已退了。”
趙意晚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趙翎停下手中動作,走到趙意晚麵前負手而立,緩緩道:“在皇姐越獄後,風府家主自請辭官,除了風傾,風府所有在朝為官者儘數歸隱。”
趙意晚猛地看向趙翎:“你答應過本宮不為難他們!”
趙翎輕笑,回頭看著趙意晚,眼裡帶著些許無奈和落寞:“他們所有人跪在石階下,逼朕恩準辭官的。”
趙意晚身子一僵,趙翎不會拿這事騙她,且這種事也騙不過,她隻需要隨意一探就可知真假。
所以,他們自願辭官怕是真的。
風府百年世家,鐘鳴鼎食,風家主乃兩代帝師,久負盛名,整個大陸不知者甚少,如此威望怎能說退就退。
“你為何不將人留住!”趙意晚頗有些惱怒,她自入獄後便有意不再過問朝事,蘇栢不會拿這些事讓她煩心,風傾更不會。
所以這麼大的事,她竟此時才知。
趙翎苦笑:“帝師以性命相逼,朕如何留。”
趙意晚再次怔住。
拿性命相逼,這不像是帝師的性子。
“朕登基後,帝師對朕說若還有得選擇他定不會選擇朕,勤王陰鬱小家子氣沒有帝王的肚量,肅王過於弑殺性子暴躁顧不了大局,譽王懦弱撐不起江山,
所以,朕是唯一的選擇。”
趙意晚氣笑了:“像是帝師會說的話。”
“但不是還有本宮嗎,你如何成了唯一的選擇。”
趙翎唇角抿了抿,沉默良久後才道:“帝師說,皇姐心有天下,不該困於一方宮牆。”
趙意晚輕嗤了聲:“說的好聽,不就是因為曆朝曆代未出現過女帝,怕掀起一陣腥風血雨麼。”
心有天下?嗬……將死之人如何談天下。
且她如今,隻盼了結恩怨好入地長眠。
“皇姐應當知曉風府為何而退。”趙翎接不下去,岔開了話題。
趙意晚漫不經心的道:“帝師深謀遠慮,本宮如何能猜透,本宮也甚是好奇,風府正是權勢滔天之際如何舍得歸隱。”
趙翎輕笑:“皇姐心智非常人可比,豈能猜不透。”
頓了頓,趙翎收了笑容,緩緩道:“帝師說,對皇姐出兵是為犯上,也是不敬,更是不該。”
“輔朕登基,愧對先皇太後在前,愧對先皇在後,更無顏麵對皇姐,是以,風府除風傾外滿門歸隱,以此向長公主贖罪。”
趙意晚低著頭,麵無表情。
趙翎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趙意晚,一字一句道:“帝師還讓朕轉告皇姐,若皇姐有召,風府必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