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1 / 2)

柳色逢時 SUM不二 6086 字 1個月前

大周盛京,一月深寒,蕭瑟北風裹著雀兒,落在金碧輝煌的彎簷上。

深宮之處,宮人們腳步匆匆。零星的燈火後,隱忍的哭聲與寒風一同被卷到了地上。

一個瘦弱少年跪於掖庭之中,雖然身上衣著用料不差,但衣角的補丁卻看得出這人日子過得並不好。此刻他的手正泡在麵前一盆刺骨的冷水中,被凍得青白,每個關節都突兀地凸起,連同那張瘦骨嶙峋的臉都沒有一絲血色。點點晶瑩落在他睫上,不知是雪還是淚。

“嘿,你們看看,就這麼個賤種,他還敢哭?”

一個膘肥體胖的男孩被簇擁在宮人之間,毫不留情地朝地上那少年的心窩踹去。男孩跌倒在地,竟是一腳被踹出了口血,從胸中悶哼兩聲,顫巍巍地,卻又不敢出聲。

“哭什麼?不過一個下賤的質子,本宮讓你洗了這掖庭裡所有的衣服,怎的把你委屈成這樣?有本事就彆讓昭國那群窩囊廢把你送來為質!”

少年倒在地上,麵容平靜,並未因他的羞辱而生出任何波瀾。他的無動於衷卻反而更加挑起那人的怒火,抬腳還要再踹,卻被一隻白淨的手攔住。

“皇兄莫氣,我看他也吃了教訓了,要不今兒個就此罷了。”

“就此罷了?!”太子楚瀛從小被眾星捧月地護著長大,從無一人敢忤逆他,而今竟是被人攔在身前,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身邊人。

這少年名為楚延,周帝與禦膳房的婢子一夜情緣有了他,那婢子在生下他後便被皇後找個由頭落入了冷宮,不久便驚惶而死。皇帝對這個病弱萬分的兒子不甚掛心,竟任由著楚延在冷宮中長大。

這是楚瀛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從小長在冷宮裡的二弟,記憶中麵前名為楚延的胞弟還是個灰頭土臉的豆丁,此刻仔細一瞧,驚覺他長得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快。

楚延的不卑不亢讓楚瀛皺起眉頭。分明自己身邊的宮人眾多,卻感覺被他一人的氣勢壓了下去。

楚瀛內心閃過一絲嫉妒,很快升為無可名狀的厭煩。

“一個野種,也敢攔本宮了!怎麼,本宮還教訓不得他了?”

楚瀛將目光從楚延身上收回,陰冷地盯著依然倒在地上不敢起身的瘦弱少年,琢磨著如何給他最後一擊。

“皇兄,”楚延並未氣惱,斟酌著再度開口,“江昱雖為質子,但其母妃顯赫。若是在我們大周出了什麼好歹,恐怕對皇兄無益。”

楚瀛不屑地冷笑:“那又如何?他昭國那點兵馬,縱使本宮今日殺了他,他們還敢對我大周出手不成?”

楚延停頓片刻,將頭伏得更低:“話雖如此,但皇兄馬上便要被封儲君,還是不宜多生事端。”

楚瀛獨受恩寵慣了,那肥頭大耳裡,向來想不到這些朝政的勾心鬥角。現下思索片刻,母親確實叮囑過他最近彆惹麻煩,加之楚延態度誠懇,娓娓道來也有些說服力。他心生厭煩,看著麵前的江昱,不耐煩地冷哼一聲,一腳蹬上少年的肩膀,把江昱再次踹翻在地。

“這次就饒你一命,下次再在本宮麵前尋晦氣,仔細你的腦袋。”

楚瀛兩袖一甩,憤然離去。直到他與那群宮人浩浩蕩蕩消失在掖庭的儘頭,楚延才歎了口氣,伸手去扶地上的江昱。

“是昭國無能,你才被送到大周為質。也是因為你毫不相爭,才淪落到而今境地。”楚延仔細幫江昱整理了一番衣服,靜靜地看他,眸子古井無波,“這世間的道理都一樣,弱肉強食,沒意思得很。弱者想活下去,逃是逃不掉的,躲,也是躲不過的。”

江昱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他愣愣地看著楚延。楚延見他如此,輕歎一聲便要轉身離去,江昱局促地捂著冰冷的雙手,磕磕巴巴地叫住他。

“那二殿下,想要離開麼?”

楚延腳步停頓片刻,沒有回答,腳步聲消散在黑暗中。

周宮之大,離開又談何容易?而今九州大地,疆域遼闊,周國身為其中的霸主,威震四方,號令群雄莫敢不從。自大周立國以來,農耕商賈皆興,文治武功皆備,國勢如日中天,昌盛不衰。

而江昱所出的昭國,地狹人稀,國步多艱,為表自己對周國的臣服,隻能送出皇子為質。江昱在周宮之中的待遇,又何嘗不是昭國在大周麵前的境遇。

江昱就在這牢籠一般的宮中又呆了幾日,便聽見宮中傳來太子冊封大典的消息。

那日踹他的大皇子楚瀛,自此之後就變成了太子楚瀛。江昱聽聞此消息的時候,胸口的傷還未養好,便知曉自己往後的日子怕是更為難過。心中鬱結,身子上的傷便好得愈慢。

江昱在納質院過得心驚膽戰,卻又疲憊無望,接連幾天都沒合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