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雪懵懵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
他戴著淺藍色醫用口罩，隻露出小半張臉，墨色額發及眉，與那兩道春山般的眉相得益彰。
口罩的遮擋讓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眼睛上。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沈初雪傻傻地看著他恰如其分的雙眼皮，深棕色顯得格外溫柔深情的眼珠，連靈魂都快要陷進去。
蘇致看著她的反應，微微蹙眉，她……該不會失憶了吧？
他隨即又想到，會不會那個重生後與他共度了一生的曦曦，沒有和他一樣重新回到這裡，這裡的她是分彆了十年的她？
他正擔心著，就聽她說：“我不會是在做夢吧，你怎麼又變年輕啦？”
蘇致說不出來是想哭，還是想笑，他隻能靠著床頭，把她摟進懷裡。
“天啊，這裡在哪裡？我們是一起重生了還不夠，又一起穿越了嗎？”沈初雪覺得自己腦子疼得厲害，像有人用小棒槌在敲她似的，她懷疑自己穿成了什麼小可憐，“可以告訴我一下世界背景嗎？”
蘇致被她逗笑了，拉下口罩，低低的笑聲離她很近：“穿越了一點點距離，從國內到美國了。”
“啊？”
“恭喜你，在車禍中堅強地活下來了，所以我們還有機會回來。”
沈初雪用她不太聰明的腦子慢慢回憶，終於想起幾十年前，她剛剛重生時，以為自己車禍去世了，沒想到其實她還活著，現在又從重生後的世界回到了重生前的世界！
所以美國，就是她車禍前想來的地方，眼前這個蘇致，就是當年她想趕過來找的人。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沈初雪弱弱地開口。
“什麼？”
“車禍之前，我想來找你的。”
“我已經知道了。”聯係兩世記憶，蘇致得出了完整的結論，“車禍前黃靜美用照片騙你，你信了。你不該很生氣嗎，怎麼反而要來找我？”
“因為我……”她說得有點吃力，整個人軟趴趴地癱在蘇致胸口，慢吞吞地舉起沒有什麼力氣的小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是要來打你。”
蘇致被她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根本沒力氣，軟綿綿的一點點力道，卻砸進他心裡，又一次地令他砰然心動。
他握住白皙軟嫩的小手，在她鬢邊吻了吻：“對不起，寶貝，讓你難過了。”
他自責著了黃靜美的道，讓她傷害了曦曦。
他們靜靜地相擁了片刻，蘇致問：“你知道現在是哪一年嗎？”
“2020年？我應該不至於昏迷了很多年吧？”
“嗯，是2020年。”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戒指盒，忍住了現在就給她套上的衝動，“我們的合約，在這個世界也是生效的。”
這是他最滿意的一份合約。
沈初雪想起他們那份永不廢止的合約，這位大佬非常有先見之明地寫上了“在每一個時空發生同等效力”，而生效日期是2013年12月21日。
現在既然已經到了2020年，便合情合理地生效了。
沈初雪一直以為是自己追到了男神，現在忽然發覺似乎是他把自己吃得死死的。這合約寥寥數語，竟然十分縝密，根本沒給她反悔的機會。
“行叭。”她認命地歎氣，努力壓下想勾起的唇角。她是跟這個男人綁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
“你相信，那是真實的嗎？”
沈初雪聽懂了，他是問拿冠軍的那一世，是不是真實的。
“當然啊，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問題。”
蘇致默了默，告訴她：“因為之前，醫生給我們戴了一個儀器……”他解釋了一遍那個似乎不怎麼靠譜的喚醒儀器。
沈初雪聽得想抓頭發，可惜她的頭動過兩次手術，還不能去碰：“彆說了，聽不懂，腦殼疼。”
蘇致被她逗得想笑，小姑娘真是直白得可愛。
他想，他們都一樣認為是真實的，那就是真實的。就像重生後，假若他們去跟人說自己重生了，又有誰會相信他們呢？
這些事，本就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沒有必要告訴其他人，也與神學或科學無關。
他卻聽到小姑娘緩了緩，繼續說：“雖然我聽不懂那些理論，不過我可以肯定，那裡絕對是真實的，不是做夢。”
蘇致有點高興，他有點期待地等她說下去。
她一向很會說戳中他心房的話，聽了這麼些年，每一句都細細品味，難免摸索出一些大致的走向。他猜測，這回她可能會說，不管宇宙是否真實，他們的愛都是真實的。
即便能大概猜到，但聽她親自說出口，蘇致依然每次都覺得萬分甜蜜。
然而，沈初雪說的是：“放心吧，我以前不務正業，看得多，對重生有經驗。”她掐了掐蘇致的胳膊，“疼吧？疼的話就是真的，不是在做夢。我剛重生就掐過自己了，是疼的。”
蘇致：“……”很好，這回答很曦曦。
“嗯，疼的，不是做夢。”
她又說：“而且，我咬過金牌，是真的。”
他完全懂了這家夥的腦回路，咬過掐過的就是真的。
沈初雪攀著他，借著他的力道往上坐了坐，靠在他肩頭，湊在他耳邊小小聲地說：“我也咬過你，你也是真的。”
蘇致耳尖驀然一紅，攬著她的手臂猛然收緊。
這個小流氓！
……
喬治檢查了他們兩人的身體狀況後，對自己二十餘年的心血重新燃起了信心，又繼續埋頭研究。
直到又過了一周，沈初雪終於能走一點路，左右打量一番據說十分精密的儀器，又去看了看那兩個到現在還亮著白光的屏幕，感到無語：“哥哥，他是說，我們的意識在電腦裡生活？”
“嗯。”
“……那他怎麼知道，我們現在這個世界，不是另一位博士的電腦程序而已呢？”
蘇致有點驚訝她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這個眼神……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沈初雪不滿。
“抱歉，確實有點驚訝。”蘇致笑道。
沈初雪見那位博士還在專注於研究那兩塊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屏幕，忍不住說：“會不會是屏幕壞了，手機壞了不也會白屏嗎？”
蘇致意外地覺得有道理，可惜喬治不信，他繼續瘋狂研究。
直到沈初雪都要出院了，他才無奈地相信確實是屏幕壞了，儀器可能也有一些問題。他還不想放棄這項研究，但再也不敢這樣輕易地讓人嘗試了。
沈初雪出院的前一天，趁蘇致去繳納住院費用的空檔，喬治專程來跟她說話。
沈展昭去給他們做飯了，隻有一個母親留下的助理張希幫她翻譯。
“你知道嗎，我本來讓你們做這個治療，隻是為了讓你可以醒來，好讓蘇致繼續留下來當醫生。”喬治說，“但是我現在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
“因為我被你們的感情打動了，我甚至不忍心再挽留他一句，覺得自己好像在犯罪。”
沈初雪知道他們有一部分的生活被看到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謝謝。”
“這幾年蘇醫生一直很平靜，像死水一樣的平靜，但是因為你的出現，一切都不同了。”他十分富有感染力地說，表情是歐美人慣有的誇張，“他曾經跟我說，你是他的sun。”
助理翻譯了每一句話，直到最後的太陽那句，聽起來怪蘇的，太陽又是個最常見的單詞，助理便沒畫蛇添足，留給她自己感受那種被人捧在掌心珍視的感覺。
沈初雪輕輕“嘶”了一聲：“他還想當我爹？我親爹不打斷他的腿。”
喬治不懂中文，張希卻懵了。這，大小姐你咋理解的？
“Son，不是兒子嗎？”
“……不是，小姐，是那個Sun，天上的那個！太陽！”
話音未落，蘇致走了進來，喬治自覺已經把要說的話都說了，跟蘇致點頭示意，離開病房。
沈初雪看著懵逼的助理，笑道：“好了，我開玩笑的，我聽懂了。”
助理這才恍恍惚惚地出去。
“在說什麼？”蘇致問。
“就喬治說，他曾經問，我是你的誰。”
蘇致想起自己當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當時沒覺得什麼，現在想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沈初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害羞，眼睛一眨：“剛剛張希沒給我翻譯那句話。”
“嗯？”
“你那會兒得多討厭我呀，聽到我的名字就來一句我日？”
My，我，Sun，日……
“……”
蘇致拿她沒辦法，笑著搖頭：“彆笑話我了，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走的，明天彆忘了。”
明天她就可以出院了，他的小太陽曦曦終於挺過了這一劫。
世界真美好。
***
出院時，喬治來送了送他們。
他最後跟蘇致聊了會兒天。
“蘇，上次你跟我道歉，其實我也要向你道歉。”他說，“有幾次故意為難你，希望沒有給你造成什麼影響。”
“都過去了，確實是我當時態度不好在先。”
“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歡曆史，而不是針對我，本來想說以後還能一起聊聊中國曆史，還是不為難你了。”
“還是可以的。”他示意了一下手機，“可以和你聊聊秦始皇。”
他已經認認真真讀過曦曦借他的秦始皇傳記，少年時的遷怒也早已消失殆儘，可以沒有任何排斥地與人交談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中華曆史了。
“好，期待，祝你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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