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沈初雪能輕易看出蘇致對關秋蘭態度的變化,就是因為上一世,即使關秋蘭當時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她也沒在蘇致身上看到過對關秋蘭的怨恨,依然是那個聽話懂事的“彆人家的孩子”。
她生日那回,蘇致說他也討厭關秋蘭,她第一反應就是起源於這件事。
蘇致自從溺水之後,沒有再去少體校。想來他從頭到尾也沒學會過遊泳,到了洪波濤這裡,就成了一件可以用來嘲諷的事。
沈初雪知道蘇致對水的恐懼,她原本隻是對洪波濤避之不及,現在卻憤慨起來了。
女朋友和媽一起掉水裡?蘇致他媽不會掉水裡,她隻會把兒子推下去。
“救誰也不用你救,太過分了!”她憤憤說完,拉起蘇致的胳膊,“我們走!”
走出一段路,她又對蘇致說:“我有空就去學遊泳,你以後再也不用怕水。”
蘇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輕輕搖頭,任由她拉著走。
直到沈初雪要進房間,他今天竟然沒有規規矩矩地在門外等著,而是跟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房間裡拉了一層薄薄的窗簾,傍晚夕陽欲頹,室內有些昏暗,這個角度的蘇致真是好看極了,比拍電影時導演特意營造出來的鏡頭都更唯美,沈初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蘇致大約也在猶豫,良久,他終於問道:“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啊?沒、沒有啊。”她說得有點兒心虛。
“我還以為你認識洪波濤。”
沈初雪心道她剛剛果然太明顯了,試圖蒙混過關:“不認識啊,他不是跟你認識嘛。”
蘇致沉默了一下,緩緩道:“之前跟你說我也許是重生了,但我好像還沒有跟你說過我重生以前的事。”
沈初雪確實不了解他後來的事,所知局限於最後那天黃靜美所言。
“說來你可能很難相信,那一世的走向,跟現在完全不一樣。你沒有去國家隊,我們也沒有一起來倫敦……兩年前,我們就分開了。”
“你知道嗎,那一世的你,是很著名的演員,我在國外,隻要打開國內軟件,就能看到你的消息。”
他竟然在國外也關注著她的信息嗎,那麼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跟洪波濤的緋聞?
沈初雪心裡一窒,有點後悔剛剛說謊了。她想要不要承認算了,還能為自己澄清一下。
“曦曦,我說也許是重生的意思是,我至今不能確定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但是我想,那時的我應該是……死了。”他靠在門邊,神情平靜而渺遠,一如窗外的夕陽,“不算很意外,我早就覺得一切已經超過身體的負荷,那天走進手術室之前,我想好了做完手術就去看金雞獎的結果,可是走出手術室之後……我的記憶在這裡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那個你最後有沒有拿獎,如果拿了,你就是最年輕的三金影後。”他撫了撫沈初雪的額頭,“但無論如何,我相信她還活得好好的,她會收到一筆財產,是我……的遺產。”
“你彆生氣,沒有給彆人,因為她,就是你。讓她在那個世界好好生活,我們在這裡,不要再分開了……”
沈初雪覺得自己是死後重生,也接受了,可是蘇致說他把身後財產都留給了自己,心裡格外的難受。
“對不起。”她簡直快哭了。
“是沒有拿獎嗎,沒關係,那個你特彆厲害,這次沒有拿獎,下次一定是她……”他慌亂地去給她擦眼淚。
“她拿到金雞獎了,是最年輕的三金影後,可是我沒有收到你的……”沈初雪眼淚決堤,“對不起,她,當天晚上就出了車禍。”
他們一開始,就是因為死亡而重逢的啊。
蘇致大概是難受極了,靜靜地望著她,跨越時光,跨越空間,跨越宇宙,安靜地凝望。
他早就發現了太多端倪,隻是不願意相信她真的出了意外,一直逃避這個問題,寧願一切是他想多了,寧願這裡是他給自己營造出來的夢境。
現在他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這裡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夢。
“你是,二十四歲的曦曦。”
沈初雪咬了咬唇,她難過極了,低聲道:“如果一直活著,該是二十六歲了。”
他心神劇慟,說不出話來,慢慢伸出手,把她摟到懷裡。
一點點加重力道,沈初雪聽到他有些過快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他清潤的嗓音也染上了幾分沙啞。
“曦曦。”他喃喃地喊著。
“曦曦。”
***
慶祝的氛圍因為這一件事而有些沉重,哪怕死而複生了,死亡也是一個決計輕鬆不起來的話題。
他們誰也沒心情吃飯,最後還是蘇致怕她餓到,讓人送了兩份飯上來。
沈初雪哭得有點累,懶懶地半躺在床上,捧花和獎牌隨手扔在了床頭櫃,看著蘇致訂完餐,又拿了熱毛巾幫她擦臉。
飯菜很快送到,蘇致見她不願意動,舀了一勺湯喂到她嘴邊:“嗯?”
沈初雪盯著麵前的勺子兩秒,挺身坐起來,自己動手吃飯,悶悶道:“我覺得你對她比對我好。”
“誰?”
“死了的我。”
蘇致正沉重著,聞言又淺笑起來。怎麼會有人連自己的醋都吃呢?
“這次你要活得久一點,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比上輩子更多。”
“哎呀,不是這個!”她放下筷子,“我記得,你以前是背過我上樓的,結果一重生,你拒絕了我兩次。剛剛在體育館你還拒絕抱我呢,我一說我就是她,你立刻就抱了。男人,你也太現實了吧!你是不是喜歡她更多?”
蘇致看到她重新充滿活力,放心了一些,雖然問的問題是他實在沒有想到的。
她是不知道自己克製了多久。
他簡短地回答:“我以為你還小。”
知道對方秘密卻捂著自己馬甲的沈初雪自覺理虧,訕訕地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沒吃兩口,她又放下了,這下不知想到什麼,情緒更激動,直接在床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蘇致:“不對,你剛剛說得那麼深情的樣子,什麼在國外還看我的消息,你明明都跟黃靜美談婚論嫁了,哪裡還記得我!”
“什麼?”他蹙了蹙眉,“誰告訴你的?”
“你心虛了?你管是誰告訴我的,我都看到你們的婚紗照了!”這事兒她都壓在心裡兩年了,原以為能忘,結果沒有一點忘記的苗頭,反倒越來越受不了這件事。
婚紗照……蘇致閉了閉眸,壓下慍怒:“她居然還去找你?你那時跟她行業不同,她專門去找你?”
沈初雪聽著,似乎婚紗照確有其事,不是她偶爾幻想著安慰自己那樣,可能隻是黃靜美自己弄出來氣她的。
她的氣勢有些維持不住,在床上跪坐下來,有點可憐地抬頭看著他:“哥哥,你真的喜歡過她嗎?”
她不知為這件事難過了多久,直到現在才說出來,蘇致看得仿佛心裡被人紮了無數細針,溫柔望著她的眼睛,告訴她:“沒有,一秒鐘也沒有,那件事……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