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影不禁有幾分詫異,本以為是江湖騙子,沒料想是個有點本事的,她笑道:“多謝先生美意,不過生死有命,我能到此處也是緣分。”
她軟了腔調,對方冷哼一聲,卻是從桌帔下拿出一道符,黃紙上朱砂醒目,“那大妖道行不淺,不過老夫這符可是正兒八經的護身符,有雷部神力。十文錢,你拿走吧。”
謝影打眼一看,這符卻有幾分靈力,可這靈力隻夠凡人尋常護身。她思及老先生話中的意思,展眉問道:“這大妖雖有道行不淺,可先生說起時卻憤恨難平,想來吃了大妖的虧,那這符怕是也沒什麼功力吧。”
老先生瞬間眼神如刀,“你懂什麼,那大妖可不是一般山精野怪,而是源自人的念,無形無體,來一個宗門道人怕是都奈何不了他,更何況,他慣會隱藏,肉眼凡胎如何鬥得過他!要想”
憤憤之言戛然而止,老先生的山羊胡左右一抖,忽然撇嘴冷笑,“你這娃娃不要老夫的符,也不光顧我生意,敢情是來套老夫的話,來消遣老夫了。”
老先生不再看她,轉頭侍弄起龜殼來,謝影知道再套不出話來,於是拱手拜彆。
進了書齋後,豈料揭榜的不止她一人,屋內竟端端正正坐了五個人。
書齋掌櫃是個溫雅的中年人,身著一襲斜竹紋長衫,見到她後從椅子上起來,含笑道:“張某不才,發榜竟會引來諸位俠士眷顧,這位姑娘來得晚,錯過了方才的圍談,容某向姑娘介紹一二。”
忽聽一聲譏嘲:“張掌櫃與這女子說什麼案子,她都去找術士算卦了,還有什麼本事可言,要我說,她去也是累贅。”
說話人一身寶藍衣袍,腰纏一柄鑲金嵌玉的劍,做大帶模樣。因為金玉體型巨大,劍鞘左右並不對稱,腳上踩的鞋子也是金線鎖邊,看起來富貴逼人。
從她走進,這人便上下打量她,確認她來意後搖頭笑了數次。
謝影倒也不惱,閒閒拉過椅子坐下後,抬手侍弄著盆栽,“我總以為富貴人是在金屋裡住著,十指不沾陽春水,原來富貴人也是要賺賞金的嘛,可既然都是賺賞金的,都沒人嫌你吃不得苦,我這個女子出現在這裡又有什麼問題呢。”
此話出,那富貴公子當即氣紅了臉,憤恨看過來,結巴解釋道:“我才不是賺賞金,誰看得上那破銀子,我……我是”
一聲輕咳,對方終是閉上了嘴,結結實實地將杯子叩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謝影這才注意到他身邊的人。
額角兩道疤,一身黑衣,腰上彆著兩柄彎刀,明明是做護衛打扮,卻能不動聲色製止掉那公子哥,看來這位才是主人。
再轉眸一瞧,餘下兩人,一位頭戴巾帽的瘦弱書生,一位著青色道袍的年輕修士。在這場紛爭中,他們顯得分外平靜,竟是眼都沒抬一下,隻有在那公子哥氣憤說出不是賺賞金的時候,耳尖動了動。
張掌櫃掌中轉著核桃,哢嚓幾聲後才抬手勸和,抬起看似謙卑的眼,“和氣生財,相逢是緣,兩位都是大能耐的人,這點小事不值得動肝火。”
“劉公子自都城來,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實乃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謝姑娘從北邊來,一路仙山洞府,光瞧這佩劍都流光溢彩,更不用說那渾身的氣派了,能光臨我這書齋,蓬蓽生輝啊。”
張掌櫃笑得和氣,無比自然地點出他們的來曆,看似捧場,實則敲打,此時不光是謝影跟劉公子,那看似靜若泰山的兩人也抬起頭來。
隻是,那目光無一例外地落在了謝影身上。
甚至是那劉公子也看向了謝影。
打量,比較,猜測……頓時盈滿了整個書齋。
畢竟在修行門派與朝廷分庭抗禮的大殷朝,修士的出現總能攪起一池風雨。
凡人由人皇統治,涉及妖邪鬼魅則由修仙門派處理。
修士不可傷及凡人,可修士擁有的能力無一不令人類忌憚。
於是在當今天下,修士自認尊貴殊榮,凡人也對修士有著複雜的情緒。
鴻翔鎮之行,本是四位凡人,一名修士,因為謝影身份暴露,如今成了對半的情況。
那不知出自何門何派的年輕修士緊緊盯著謝影,竟是規規矩矩地拱手行了一個拜禮。
謝影此次下山換做凡人裝扮,又對麵容做了修飾,打眼一看像出來闖蕩的富家千金,除了樣貌出眾外,沒有過多記憶點。
她要的便是沒人記得她,如此才不會被發現身份,於是在被張掌櫃點出身份後,謝影仍不承認自己是修士,“家父家母倒是與仙山有生意往來,忘了介紹,我家中世代經營布莊,就在天啟山腳下的鎮子上,若是諸位有需求,我能做主讓利三成。”
許是謝影看起來太過嬌弱,眾人也收回戒心,倒是那修士又看了謝影幾眼。
此時張掌櫃出來打圓場,吩咐僮仆備膳,簡單用過飯後,張老板安排了一輛寬大的四輪馬車送他們出發去鴻翔鎮。
車廂兩側是織錦軟榻,中央一方梨花木案幾,案上的茶點被僮仆挪進了下方廂匱裡,取而代之的是兩冊書卷,上麵詳細記載了近十年鴻翔鎮消失的女子戶籍信息,以及當地人的口供跟案件卷宗。
劉公子與他身旁那位刀疤臉主子徑直坐到主座上,無比自然地拿起卷宗查看,末了將卷宗收入懷中,端坐的書生靜靜看過去,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支淺金色毛筆擋在劉公子襟前,笑得和煦:“既然都是揭榜而來,案件信息不屬於任何一人,劉公子此行不妥吧。”
書生膚色白皙,眉清目秀。謝影不自覺多看了他一眼,他將卷宗討回來後,鋪在案幾中央。
鴻翔鎮消失的女子均在十五歲左右,稍大一點的也不過二十,家庭情況各不相同,有菜農之女也有酒樓千金。
最近一次失蹤的女子年方十五,據說是外地客商。
“書齋向外說查此案是寫話本,但據我所知,客商的親眷與張掌櫃是舊識,在前日向張老板遞了書信。我猜張掌櫃的真實目的是救人。”
書生拿出一封書信,“這是我從張掌櫃書房找到的,上麵字跡雖然工整,但行裡之間字跡潦草,看來是匆匆寫就。說明鴻翔鎮情況不容樂觀。”
修士拿起信紙端詳,指尖一點,信紙抖動起來,從上麵飄出一縷嫋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