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清晨,天際星子猶存時分,西苑的宮人們已經穿梭在無逸殿內,開始遍點燈燭。
今日,郕王殿下要在這裡代帝聽政,與諸位大臣商議邊關戰事。
這無逸殿是昨日暫時定下的議政處:一來郕王是代總國政,不好直奔奉天大殿去上朝,總要避諱些正宮大殿;二來,選個西苑的殿宇,也方便郕王和群臣就近觀察下陛下的病情。
畢竟受驚這種事可大可小的,有人喝幾幅湯藥就沒事了;可也有人,就此落下什麼瘋迷大病也是不好說的。
如今在西苑安寧宮躺著的,可是大明的天子。
沒的說,大家都暫且轉移重心,議事之所從紫禁城挪至西苑吧。
如此一來,為方便郕王起居,興安還特意將安寧宮附近的靜壽宮收拾出來,請郕王代政期間暫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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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宮毗鄰,因此晨起去常朝前,朱祁鈺還先去探望了皇帝。
在殿外先問了輪值的太醫,得到皇帝一直未醒的消息,蹙眉歎了口氣。
雖然皇帝昏迷著,他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入內。
有宮人忙給郕王搬了圈椅來,殷勤小心自然與以往不同。這原是人之常情,朱祁鈺也不在意。
此時他坐在近旁看著皇帝病容,臉上還帶著一塊被野豬擦碰出來的紅痕。
這讓朱祁鈺想起昨日他拿著自己胳膊上擰出來的紅痕,讓皇兄同意下旨責罰了馬順的事兒。
昨夜馬順和王振雙雙入住東廠詔獄,以至於今早金英來郕王宮中報到的時候,雙眼下的烏青甚是清楚,分明是一夜未睡的模樣。
顯然,他以東廠督主的身份親自‘陪伴’著他兩位前同僚通宵敘舊來著。
有句話說得好,‘愛能止痛’。過於強烈的同僚情,讓金英熬通宵後也毫無抱怨,反而整個人異常亢奮感覺還能再熬三天三夜。
說起來……昨夜應該沒有人能睡好,包括他在內。朱祁鈺按了按額角,似是與皇帝承諾,似是與自己承諾,聲音低低的如同香爐中焚著的藥香一樣在空氣中散開:“皇兄放心,我會儘力去做的。”
又坐了片刻,見旁邊興安動了動身子,朱祁鈺就知道要出門的時間到了,於是站起身來。
一轉頭見桌上窩著一隻皮毛黑緞子似的貓,此時正睜了碧色的大眼睛看著他。
想到皇兄挺喜歡這貓的,朱祁鈺就把黑貓抱起來,塞到了皇帝的被窩裡。
希望有愛貓在側,皇兄能醒過來。
正臥在最佳角度替薑離看著殿內,卻驟然被拎起來的6688:……
而正在分享貓貓視覺,眼前忽然一黑的薑離:……
等朱祁鈺離了安寧宮,薑離在意識空間內揉了揉眼睛:“小鈺這也太可憐了。”
這才淩晨四點多啊,孩子就起床了,高中生起床早讀都沒有這麼早的。何況他今兒不像鬆鼠,倒像隻小浣熊一樣帶了黑眼圈,顯然是沒睡好。
6688心道:昨夜整個皇城睡得好的,可能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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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空間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薑離從床上起身——這是她這三個月來,第一次不用打卡登錄昏君上班,擁有了獨屬於自己的假日。
於是整個人都帶上了一種像是雨後蘑菇一樣,飽含鮮美生機的愜意安閒。
她溜達到客廳,打開電子屏。
原本6688總會從這裡給她展示一些史料,這也是係統少有的給她提供的幫助。
但現在,她反向給係統提供了不少——薑離把金英從宮外搜羅的閒書話本,都讓6688錄入係統,攢著要看。
金英找書也是專業對口,因為東廠也監管社會輿論,東廠單散布在京城裡的番子(隱藏身份的便衣外勤人員),就有數千。
順帶手的,就會把一些私下手抄筆傳,不符合規定的書給禁掉。
而薑離想看的就是,或者說隻有禁書……
主要是此時大明那蓬勃的文化還沒有發展起來,甚至太祖太宗年間朝廷是有規定的,不能亂寫:如果褻瀆帝王聖賢,以及發表什麼邪說,就會被逮去坐牢。*
以至於能光明正大過審的文學創作,基本都是道學儒生在寫。
從話本到戲曲,百分之九十九的明麵書籍,全都是什麼孝子賢孫,義夫節婦、善惡有報菩薩顯靈之類的文學。
其內容之乾癟,讓薑離這個後世人,寧願坐在這兒對著牆發呆,也不願意看。
薑離今日也想確定下,大明地下文學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隨著她翻開第一本禁書,6688忽然想到一句話:顫抖吧,大明的出版業。
可惜禁書也不是每本都有趣,薑離看了十分鐘,就覺得也怪沒意思的。於是準備一心二用,一邊看朝政轉播,一邊看禁書。
“你幫我去看看小鈺第一天上朝的情形吧。”
略微有點送孩子上學,想看看他在學校裡能不能適應的心情。
6688:好吧。她都不去打皇帝卡上班,自己卻還要打貓貓攝像頭卡上班。
隨著6688去做貓,整個銀白色的空間裡隻剩下薑離一個人。
牆上還是掛著倒計時時鐘。
不過在那下麵,薑離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