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再睜開眼的時候,就見到夏日明金色的夕陽從天邊流淌下來,塗滿眼前鳳凰山麓臨安皇城的城門。
竟然,睡到這個點了嗎?
有點昏沉的腦袋中掠過之前的一幕幕,身上忽然過電似的抖了一下——
其實今天,考驗的不是她的演技,而是她的信念感。
畢竟,薑離在被抬下船的那一瞬,除了看到久彆重逢的柔福,還立刻看清了就站在柔福兩側的女子。
一個身著寶光粲碩的如意鳳翅黃金鎖子甲,英氣溢麵,神采煥發。
一個則穿紫色官袍,因年過五旬,麵容上自然已經帶了顯而易見的歲月痕跡,但卻未見暮色沉沉,依舊是目如點漆氣度淵秀,神采如峙玉。
薑離麵對孤島上的火器轟鳴,心臟都未有跳的這麼快。
況且,與其餘伸脖的大鵝朝臣不同,這兩位對自己投注過來的目光專注好奇且……溫柔。
這一瞬間,薑離無端就想起了於少保第一回給自己送定勝糕的神色。
那樣相似。
她經不住就眼眶一熱,好似孤舟入港。
然後……
急於與她交流情報讓她安心地柔福,毫不遲疑當即就走上來開演了。
薑離努力調整狀態:這也太考驗人了!!
——在已然知道內情的易安居士和梁將軍麵前,頂著完顏構的皮不說,還要表演富有腦乾脊柱缺失美的構言構語……
上次讓薑離感覺這麼有挑戰性的事情,還是兩個好友當麵有感情分角色朗誦她寫的海棠文學……
所以,薑離表演完畢,乾脆利落把頭一歪。
先暈為敬!告辭!
不過,大約是總算從海上回到陸地,見到了終於想見的人,聽到了最在意的北伐消息,薑離後來是真的昏睡了過去。
她的記憶停留在柔福吩咐侍衛:“將陛下的躺椅好生抬上馬車,回程路務必放緩,莫要顛簸了陛下損傷龍體。”
以及群臣山呼:“帝姬當真是德逾古今,達孝過人!”的讚美聲。
馬車的簾子落下,在沉黑的密閉空間內,薑離終於痛痛快快無聲笑了一場。
而後在車馬轔轔的規律聲中睡了過去。
*
直到馬車到了臨安皇城門口。
躺椅被人從馬車上抬下來的動作驚醒了她。
目之所及的景色,讓她想到第一天到這南宋,睜眼也是見到這座鳳凰山。
不過,那時候她還看到了奢靡到駭目,把她一個當過十多年太上皇的人都驚了一下的完顏構住所。
然而今日目之所及,卻隻有皇城門後各座官署破舊的,甚至大半都是茅草披頂的房舍。
看著,實在是太心酸了。
薑離想到她收斂回來的稻草人家產明細,準備跟柔福說說,資金還是充裕的,撥點款給官衙修修吧——先不提什麼朝廷臉麵的問題,主要是勞動環境太惡
劣:這種屋子夏天不得熱透了,上了年紀身體虛的朝臣隻怕受不住。
“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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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離聞聲轉頭:是小雲的聲音啊。
這幾個月相處的太熟,薑離此時隻是睜開眼睛人還紋絲未動,嶽雲就第一個敏銳發現她醒了。
嶽雲想:官家終於醒了!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夠了解薑官家的了,然而今日港口上的一幕,看的嶽雲再次震撼,解鎖了另外一種欽佩之情:薑官家原來還是隱藏的戲曲界台柱子!
然而在看到薑官家與帝姬對話過後,乾脆利落吧唧暈過去了,嶽雲:……
要不是在群臣百官麵前,他真想走上去把人搖醒:官家!官家怎麼這就暈啦,您忘記演我這一趴了!
故而此時聽到嶽雲的聲音,薑離內心不由小小愧疚了下:怎麼能把雲崽忘記。
於是抬手抹把臉,繼續認真上戲:“來人,將嶽雲送去大理寺聽候取審!”
簇擁在聖駕(其實是柔福帝姬輿駕)後群臣都驚了:啥?陛下你說啥?
雖說還沒有從皇帝口中聽到他認定的叛亂事件版本,但照之前回來報信的船員所說,陛下之所以隻是不良於行,而不是直接駕鶴西行,還得多虧了人家小嶽統領!
要知道朝臣人儘皆知,嶽雲是皇帝為敲打嶽將軍當作人質綁架了去的。
可人家小嶽統領顯然是個實心人,既領了‘統領護衛’的官職就兢兢業業,哪怕禁軍造反,也能迅速組織船上的船夫雜役,於叛黨中保了陛下一條命。
可現在,皇帝在說什麼?
要把小嶽統領送去大理寺?!
聽聽,這是人話嗎?
然而更不是人話的還在後麵,隻聽皇帝怒道:“朕此番受傷,都是他救護不力之罪!其子有罪,其父焉得領重兵在外?”
群臣:陛下真的……一點未變啊。
對外恬墮猥懦,竄身不恥屈膝無慚的,對內,尤其是對忠臣良將,倒是很會羅織罪名重拳出擊。
若是從前,陛下這道旨意下了,他們也隻能儘力求情。若是陛下一意孤行,一道金字牌發出去,他們也無法了,隻能眼睜睜看著。
但現在……許多目光帶著深切企盼,落在前方柔福帝姬身上。
帝姬隻穿著簡素常服,然而此時身影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邊,宛如穿了一件明黃衣袍。
她示意宮人落輿,然後走到皇帝身邊,望著皇帝道:“陛下剛遭兵變叛逆,聖心不安也是有的。”
“陛下放心,自今日後,臣妹必安排得力的護衛在清景園周圍守著,保管陛下能清清靜靜養著。”
“你好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