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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含祝期末考順利加更)

【高瀨會】, 一個早在橫濱尚未被劃分為租界之前,就已經盤踞在這座城市的老牌mafia。

像【港口mafia】這種曆史僅有數年、且未來也不可能再增加的新興組織,成立時間遠不如【高瀨會】久。

因此, 【港口mafia】的發家來源更多是依靠走私,而後才開始領地的掠奪與爭鬥。

當然,它也並非完全沒有實體產業, 隻是比重較少,且還沒來得及擴張太多就被葉伊赫一鍋端了, 後續的軍警接手也十分及時, 沒有給其他組織繼承遺產的機會。

反過來說, 【高瀨會】的暴利則更依賴於本地的非法實體產業, 走私的占比並不算高。

這也意味著【高瀨會】和政府的糾纏更深、更隱蔽。

“這點倒是不麻煩, 隻要獲得與【高瀨會】有聯絡的政客名單就好了。”太宰治無精打采地舀著碗裡的海鮮粥,語氣都變得懨懨的。

雖然葉伊赫還是照顧了他喜歡吃蟹肉的口味,最終沒有煮出腥味恐怖的豬肝粥是很好啦……但熱粥這種東西天生和他不對付,完全不想咽下去。

有一種連身體內部都在被太陽炙烤的蔫巴感。

“你這家夥, 也沒有對哪次事件的評價是麻煩啊。”中也吐槽。

“摧毀嘛,就像沙堡被推翻一樣, 是連小孩子都能輕易做到的事情喔。”

在織田作和葉伊赫的雙重盯梢下, 太宰治不情不願舔著勺子上的粥,口吻分外幽怨。

“……這小子是不是在罵我們頭腦不聰明啊。”

普希金一邊眼饞著太宰的海鮮粥,一邊啃著水煮蔬菜葉子和沒味道的煮雞胸肉。

可惡……就連貓也比他吃得好啊!

普希金隻能在內心發散怨念, 因為他隻要膽敢抗議, 伊萬就是那個會用最快速度讓他閉嘴的人……

算了,這麼一想, 吃菜葉子也沒什麼不好。

隻是,普希金沒有惹來他的挖坑好同僚伊萬的不快, 倒先招來他的老板一記掃視。

葉伊赫那雙酒紅色的眼眸朝普希金微微一瞥,用那種【小心我扣你年終獎】的眼神掃過這個瞎說大實話的部下。

被太宰揶揄一句頭腦不聰明怎麼了,不就是揶揄一句嘛,普希金知道有一個頭腦聰明又儘心儘力乾活不挖坑的同伴有多麼重要嗎?讓頭腦同樣好使的費奧多爾來想個計謀,看看他們誰敢直接照著做。

那不得先想破腦袋,去琢磨費奧多爾的計謀背後有什麼陷阱在等著自己?

費奧多爾那種才是,人被賣了還會幫著數鈔票……不能提,一提又會想起他的傷心事。

“………”

普希金被自家老板盯得心虛低頭啃雞胸肉,生怕一不小心又來一個指標加倍。

旁觀這一幕的太宰治自鼻間哼出一聲極輕的、轉瞬即逝的笑,才接著說道。

“【聖天錫杖】的財富主要依靠信徒供奉,本身對領地的看重程度不怎麼高,也不需要依靠走私或開紅燈街以及地下賭場來攫取利潤。”

“但【港口mafia】就不同了,之前那個首領老頭經營的業務可以說是從【高瀨會】手中硬搶來的。”

“現在呢,【港口mafia】的覆滅讓它之前所占據的走私市場,包括實際的領地都出現了一片真空——【高瀨會】那幫人,可是想要得不得了哦。”

“【港口mafia】消失後,【高瀨會】又有機會變成一家獨大了啊。”葉伊赫若有所思。

至於為什麼下一個目標選擇【高瀨會】,而不是【陰刃】或者【KK商會】,是因為後兩者主要經營的都是黑市武器交易以及走私業務。

像這種依托於需求市場而催生出來的組織,隻要將買方源頭斬斷,他們就會自然而然的萎縮下去,收拾起來也不會很費事。

像上次捉到【聖天錫杖】的創始人兼首領高野尊師後,種田長官還特意打電話來狠狠誇讚了一通葉伊赫。

異能特務科之前也嘗試抓捕過對方,但火焰係的異能者對付起來極其麻煩,抓捕時一旦對方劇烈反抗,釋放出的火焰很容易造成大麵積且不受控的慘重傷亡。

遑論還有那幫死心塌地的信徒在高野尊師的授意下,會拚儘全力地用各種方法、甚至是自殺式威脅來阻擾他們行動。

對於橫濱而言,通過邪丨教斂財的他就是一顆棘手的毒瘤,傳染性與危害性極強。

就算想請那位【特級危險異能者】出手清理也很難辦,因為高野尊師幾乎沒有親自出手殺人過,都是指使他人去當凶器。

沒想到葉伊赫帶人出手,隻用一個晚上就把對方的組織鏟得乾乾淨淨,緊接著連與它有關係的政客都倒了一批,真是令人驚歎的打擊速度!

其實說到底,還是異能特務科不敢與上麵作對啦。聽完那一堆恭維的太宰治晃著手指總結,表情很是愉悅。

再過不久,或許【死屋之鼠】這個名號會取代如今所有的mafia組織,成為橫濱真正且唯一的地下掌控者也說不定哦。

葉伊赫:………

都怪果戈裡當時對著所有人自我介紹時,嗓門竟然那麼大。

在場其中一些信徒其實是受害者,等他們審訊完被放出來後,這個組織的名字隨即在裡側世界傳開了,傳得沸沸揚揚、萬眾矚目。

太宰鬱悶的吐槽自己又沒加入【死屋之鼠】,但外界才不管他是怎麼想的。

都跟兩個【死屋之鼠】成員在一塊把【聖天錫杖】給推平了,還敢說你不是【死屋之鼠】成員?荒謬!

太宰治沉默。

光是預測到其餘人會在心裡這麼想,腦袋就已經痛起來了。

“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做?”

聊起如何消滅【高瀨會】,中也抬手比了個手勢,“再讓普希金用他的異能病毒亂殺一通?”

普希金的異能在群攻方麵確實好用,還能精準點殺,絕不誤傷——就是缺點也很明顯,見效時間長,還有幾率存活一個。

【港口mafia】能靠普希金的異能倒那麼快,除去亂步大功臣提供的資料以外,還有很關鍵的一點是太宰的精準投毒……用最小的力氣攪動了最大的渾水。

要是對著【高瀨會】這樣再來一次,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呼……中也,雖然我很感動你努力思考過了,但顯然沒有認真聽講嘛——”

太宰治已經開始用勺子在碗裡劃拉剩下的半碗粥,但就是不舀起來吃——看得葉伊赫眉頭一皺一皺的。

中也的青筋也是一跳,心底又湧出那股揍他一頓的手癢癢。

“像這種根深蒂固的老牌組織呢,一口氣就全部摧毀是很困難的,更彆提他們還有很多非法產業,”

太宰治撐著腦袋。他在葉伊赫緊盯過來的死亡射線下,終於有一搭沒一搭的重新開始喝粥,“外加與政客的灰色交易也更隱蔽,時間跨度也更長。想要得到這份名單,就得潛入到核心乾部裡去才行。”

葉伊赫:“啊,你是指……”

“沒錯,”太宰治用勺子指向織田作之助,“這次就要拜托織田作和中也一起陪我出動了,誰叫隻有我們三個的樣貌是日本人呢。”

……葉伊赫環顧一圈,還真是,除了這三位,剩下的就全是他帶來的俄國老鄉——半個老鄉——畢竟嚴格來說,他也不是俄國人。

“老牌組織也不好臥底嘛,”太宰治笑眯眯的彎起眼睛,“不用上本地人的話,完全不可能混到高層呢。”

葉伊赫其實更想問的是已經成名在外的織田作還好說,你和中也兩個人加起來未必有30歲,難道會很好混到高層嗎……半點威信力都沒有…吧?

不過憑借太宰治的頭腦,搞不好對他來說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想想費奧多爾的十五、六歲,不也輕輕鬆鬆的又是混監獄,又是混教堂,最後還去了頂級音樂學院。

“那我們給你打下手,”葉伊赫點頭,“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如果遇到危險……嗯……有中也加織田作,應該很難遇到危險。”

光是頂級殺手的織田作就已經很強了,遑論再加一個攻擊係異能天花板的中也。

“我才不會保護這個繃帶混蛋。”中也鼓著滿腮幫的飯,邊含含糊糊的抗議。

隻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

“真的……沒有帶我玩……”

果戈裡腦袋一歪,像是生命力已經降為零般倒在桌子上,“沒我的份嗎?真的沒我的份?我可以易容成日本人哦!夜露死苦!”

除去完全不懂這個梗的中也,太宰和織田作都沉默的望著他,“…………”

最後那句[夜露死苦],是日本暴走族,也被稱為飛車黨的年輕人常愛用的[よろしく(yoroshiku)],類似於用大嗓門外加彈舌的語調喊出“請多關照!”的玩梗。

而暴走族成員往往都是些不良少年團體,導致[夜露死苦]也基本上和學校裡的不良少年捆綁在一起。

果戈裡前半段話還是標準的日語,最後這句特意用彈舌的語氣念出來的,就是在學日本暴走族說話。

“那可是真正的黑丨社丨會哦,”太宰治輕輕開口,“你要是對他們用這種語氣說話,會被當做是羞辱而砍下小指頭謝罪哦。”

果戈裡:“欸!?”

他在大吃一驚後,鬥篷一裹,就把自己的小指傳送著藏了起來,剩下四個指頭的右手在外麵又是揮手又是來回翻掌,還嘗試握拳,甚至用左手捧著自己“失去”小指的右手嗷嗚嗷嗚哭了兩聲。

“就像這樣——?呀呼,感覺還真奇妙呢,好耶,下次的魔術表演節目有靈感了!”

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看著果戈裡耍寶的太宰治,“……啊,嗯,沒錯。”

怎麼這個家夥的做法也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步動作都走在他預料之外。

“港口mafia是效仿歐洲那邊的黑丨手丨黨而成立的,成員也隻需要統一穿黑西裝就好;但【高瀨會】是不擇不扣的本土組織,他們還熱衷於用大麵積的文身來宣示身份。”太宰治繼續說道。

“啊,這麼說,我們想要臥底進去的話,也得先弄個文身?”中也指著自己,露出微妙的嫌棄表情。

誰要在身上搞那種洗不掉的東西啊!

“哈?才不要呢,文身超級疼,我最討厭疼了啊,”太宰治同步露出嫌棄的表情,“隨便用點顏料畫上去就行啦。”

葉伊赫想了想,現在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文身貼賣……那個更方便。

“另外還有件準備工作,”太宰治望向葉伊赫,眨了眨鳶眸。

“織田作、我和中也都需要特彆定製一套高檔黑西裝,按照【港口mafia】的那種製式……嗯,可以稍微改動一下,再加點彆的元素……”

“接著,按照異能特務科給的情報——好戲即將開場。”

…………

位於橫濱南區金川町的一處龐大的地下賭場,兼做一些高丨利丨貸、陪玩外加販賣藥物的生意。

總而言之,在政府管轄無力的情況下,這類多功能、全方位榨乾客人最後一滴血肉的非法賭場是極混亂的,大家尊崇的規矩也不是法律,而是所謂的“道上規矩”。

因為徹底沒有管製,賭場內部極其放得開,不僅有人聲鼎沸的娛樂區、專供“抽煙喝酒”的休息區、以及找點更刺激樂子的貴客區。

作為【高瀨會】的重要收入來源之一,被分到這片區域的頭目高瀨大成,是極其上心的。

他基本每晚都至少會來轉一次,待上不短的一段時間,和那些有錢有權的老主顧們問兩聲好,確定沒有出任何岔子,才能放心離開。

有時,他自己也會坐進去玩兩把牌,樂嗬嗬的聽身邊下屬極儘花樣地吹捧他的好手氣。

而今晚,高瀨大成照例路過娛樂區時,發現有一處的景象與以往與眾不同。

雖說平時也總有一群人圍觀賭桌,但極少會有這種將小半個賭場的人都吸引過去,卻幾乎沒什麼人說話、隻是聚精會神圍觀的場景。

“什麼情況?”他招手喚來娛樂區主管,指著那邊問道。

“是三位陌生的客人,”主管恭敬的回答,“其中兩位甚至是年紀不大的少年。”

在這間根本無視法律的地下賭場裡,未成年就像成年人那般同樣常見,不可能是造成此刻這番奇觀的緣由。

高瀨大成示意他繼續說。

“他們穿著黑西裝,可能是哪個組織的成員。但重點是,其中那位黑發頭發的少年,他從進門開始,繞著娛樂區逛完一圈,選擇坐在無限注德丨州丨撲克的牌桌上,然後……”

主管停頓片刻,小聲咽了下口水才繼續說道,“贏到現在。”

“你是說……他每一局都贏了?”高瀨大成沉思片刻,狐疑的再度確認一次。

德丨州丨撲克的玩法並不算複雜,每一局的參與人數在2到10人,最多能坐下22人——而坐上牌桌的玩家能在開場分到兩張底牌,並需要從後續分發在牌桌上的五張公共明牌中,湊出最好的五張牌。

荷官會在公共牌位上依次擺出三張牌、一張牌和一張牌,每一次擺出後都會讓在座玩家選擇跳過、跟注或棄牌。

結局有兩種:除一人以外的所有玩家都棄牌,他通吃;或者有兩位及兩位以上的玩家沒有棄牌,開始跟注直至五張公共牌攤開結束,玩家都亮出底牌,贏家通吃。

或許在新手眼裡,這是一個比拚運氣的遊戲,但對於頂級的德丨州丨撲克高手而言,它是一次算牌以及心理博弈的較量。

如果有人說某位玩家一直贏,那麼默認的就是【他每次都沒有棄牌,且每次都贏了】。

對於頂尖的德丨州丨撲克高手而言,他們若是屈尊紆貴來和新手玩牌,隨隨便便就能造成這樣的效果;但假設牌桌上坐著的不是新手,且贏家也不是撲克高手,而是一位年紀不大的少年——那麼這個結果,就很值得玩味了。

“他出老千了嗎,”高瀨大成摸了摸下巴,“阿圭去抓過了沒?”

“看了,”主管說,“沒有問題,那位少年並非每次都靠牌麵贏的。應該說…他在對人心的掌控方麵,堪稱登峰造極。”

“你是說,就憑一位少年,而非幾十年玩牌經驗的老者,對玩德丨州丨撲克的玩家心理擁有極透徹的把握?”

“是,您親自過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高瀨大成當然要去見識一番——像這種坐上牌桌一個勁贏牌的人,不是來踢館找茬,就是賺個見他的機會。

這招總是很有效,前提是這個人得具備相應的實力。

見到這間地下賭場的老板高瀨大成過來,圍觀的人群紛紛讓出條路,使他可以暢通無阻的到達牌桌旁。

賭桌上坐著的都是經常來打德丨州丨撲克的老顧客了,政界商界的都有,高瀨大成可以清楚喊出每一個人的名字。

但他們以往總是閒適悠哉的神情,此刻顯得格外緊張——或者說是,冷汗直流。

而他們麵對的那位少年確實陌生,發尾微卷的黑短發下是一雙深鳶色眼眸,單薄肩頭上披了件純黑的大衣,內裡也是mafia組織內常見的黑西裝與白襯衫,纖長指尖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幾枚籌碼,發出輕微的咯啦碰撞聲。

在他的右手邊,還堆積著兩隻手才能環抱過來的籌碼山。

即使贏了普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這麼多的錢,他的表情依舊平淡到冷漠,看不出半點喜悅之情。

隻有那雙暗沉沉的深鳶色眼眸,麵無表情的盯著正在擰緊眉心苦思的跟注者。

壓迫感。

這是無論誰第一眼見到他,都會下意識浮現出的詞彙。

沒人敢小瞧他那最多不過十四、五歲的年齡,就像沒人敢小瞧一隻安靜的、饑餓的獵豹。

但他比獵豹要更具備統治一切的壓倒性氣場,仿佛自黑暗深處浮現的死寂幽影。

他是天生的領導者,比任何人都適合行走在充斥血腥與殘忍的暗夜之中。

高瀨大成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認真端詳了對方好幾眼,確信自己以前從未見過這個人。

而這位少年的身後還站著同樣身穿黑西裝的兩人,大約是他的保鏢或者部下。

其中一位青年擁有紅銅發色、神情同樣漠然——高瀨大成覺得他有點麵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另外一位橘色短發的少年就顯得生動許多,此刻正緊皺著眉頭盯住黑發少年,表情裡透出那種有點抗拒、但必須繼續忍耐著待在這裡的煩悶。

這位橘發少年也是陌生的。

此時,牌局已經來到了荷官發放“轉牌”的環節,也就是第二次發牌。

現在場麵上是四張能看到的公共牌,高瀨大成掃了眼,沒有相同的、數字也不連貫。

包括黑發少年在內,尚未棄牌的三位玩家各自擁有尚未揭牌的兩張底牌——這是能否湊成好牌的關鍵。

黑發少年已經推出去了一堆籌碼,跟注的壓力在另外兩人身上。

無限注德丨州丨撲克的規則是跟注的籌碼不能少於前一位玩家下注的籌碼,且加注的金額必須是前一次下注的兩倍。這意味著每一次下注的金額會越來越大,上不封頂。

很快,其中一位撐不住壓力了,“我棄牌。”他將手中的兩張底牌丟回牌池裡。

牌桌上還剩兩位玩家。

對方顯然極其猶豫——他的牌並不差,在糾結是否應該跟注;或者他的牌同樣糟糕,隻是在詐唬對家棄牌。

“我說,”

黑發少年開口了,並不大的聲音顯得清冷而陰鬱,像一縷即將燒儘的煙,“需要思考這麼久嗎。”

“你……”

那個人正想開口,黑發少年的眼眸微偏。

高瀨大成明顯感覺他被對方掃了一眼,那瞬間的感覺好似被冰水浸透了心臟,令他險些瑟縮起來——隨即,那道仿佛刺透他內心的目光又收了回去,落在正猶豫要不要跟注的玩家身上。

“到現在為止也差不多玩膩了。就讓我來替你思考吧。”

黑發少年的唇角彎起些許,把玩著籌碼的指尖微動,一枚代替高額金錢的籌碼被甩在其中一位早已棄牌的玩家麵前。

“你,”——他說,“底牌8和6,很遺憾組不成同花順。”

對方登時錯愕到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棄牌的玩家是不需要掀開底牌的,理論上來說除了他們自己,沒人會知道他的底牌才對。

“而你。”黑發少年繼續往下一位玩家麵前隨手甩出籌碼,落點準確,“底牌8和K。不賭一把K最大嗎?真可惜。”

在對方同樣難以置信的表情裡,黑發少年繼續丟出下一枚籌碼。再下一枚。

每丟一次,他就準確無誤的報出對方的底牌,聽著對方震驚的肯定聲,令牌桌圍觀群眾的嘩然聲愈來愈大。

——直至有枚籌碼,被丟至尚未棄牌的那位玩家跟前。

對方凝在鼻頭的汗珠已經是肉眼可見的了。

“7和3。能湊出兩對,這是你想要跟注的理由。”

即使黑發少年的身形依舊單薄纖瘦,年紀並不大,也沒有人敢再生出與他玩牌、挫他銳氣的心思,“那麼,你現在可以猜猜看我為什麼還沒有棄牌了。”

“…………我輸了。”

那個玩家心灰意冷地拋出了底牌,證明他連一次都沒有猜錯。

黑發少年贏了。再次。

“——當然是為了看你們,被我反複戲耍到連絕望都難以升起,後半生都再也無法碰撲克牌的徹底敗北啊。”

最後兩張底牌被掀開,不是順子、三條之類的大牌,僅僅是隻有7大的散牌而已。

自從他今夜坐上牌桌的這一刻起,沒有對手能從牌桌上笑著離開。

群眾再度齊齊發出巨大的嘩然聲,高瀨大成眼前一亮。

“混賬,他純粹來耍我們玩,絕對是用某種方式作弊看牌了!”

其中一位將今晚帶來的錢輸到分文不剩玩家怒不可遏,一拍桌衝著手下怒吼,“做掉他!”

話音未落,一道橘色的身影如流星墜落般越過黑發少年,自牌桌上直徑衝了上去——或者說,將他連人帶椅踩在腳下,脾氣暴躁無比。

對方掙紮著想掀開他起來,卻發現施加在身上的重力越來越強,直至連喘息都變得艱難。

“做掉誰啊?再說一次給我聽聽看?”

四周鴉雀無聲。

“——真是了不起,”

在不到片刻時間內,高瀨大成接連見證到了兩份驚喜,開始熱情的鼓起掌來。

“你們是來找我的吧?原因?”

“前·港口mafia的成員,太宰治。”

太宰治轉過沒有被繃帶纏繞的麵頰,向高瀨大成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

“特意前來投靠您呢。”

第72章(含營養液加更)

“原來是太宰君啊, ”

高瀨大成的麵色不改,仿佛對眼前的這位黑發少年早已互相熟稔多時,從善如流的開口, “早知道是你來,我就該提醒提醒他們彆和你玩牌的,哈哈。”

“哪裡, 嘗試些新鮮事物總是能體會到樂趣的。”

太宰治也同樣順著他的話繼續道,“哪怕隻有一時半刻……對吧?”

在場所有人:……什麼意思, 這個恐怖的家夥在講他今晚是第一次接觸到德丨州丨撲克??

這話拉仇恨到連織田作之助都忍不住側目了, 悄無聲息往太宰治身邊站了點。

就眼下這仿佛聽到【我不是在針對誰, 我是說在座各位都是樂色】後的微妙氣氛, 即使突然從哪裡對著太宰射來一發子彈都顯得無比正常。

無論是中原中也還是織田作之助, 都沒有見過今夜的太宰治。

神態淡漠而冰冷,每一句話說出的聲音並不高、吐字也是不急不緩,但沒有人能夠,或者說, 敢忽視他說出口的哪怕一個字。

藉由這副對外攻擊性極高的神態,太宰治仿佛一位天然理應行走於黑暗中的mafia領導者, 手腕利落而強硬, 對敵人輕蔑且殘忍,不存在任何同理心。

即使腳下還踩著個特意饒過一命的敵人,中原中也依舊忍不住心裡犯嘀咕。

該不會這個繃帶混蛋在被織田作撿回來前, 真的乾過mafia吧……這演得都不像假的。

雖然他在出發前特意詢問過該怎麼扮演mafia時, 那家夥給出的回答是【中也本色出演就已經完美無缺了哦】。

光是回想起來他說這句話時的笑眯眯表情……

“啊啊啊啊!”被中原中也用重力壓製的敵人發出奄奄一息的慘叫,腦袋一歪, 乾脆利落的昏了過去。

中原中也:“…………”

他偷偷將剛才無意識加強的重力收回來一點。

當這間賭場的負責人——高瀨大成出聲後,圍觀的人群識趣的逐漸散去。

他們已經擁有了堪稱造神的談資, 在未來幾個月內都將津津樂道於此。

主管則會負責維持賭場的秩序,包括剛才打算鬨事、又被橘發少年瞬間暴力鎮壓的那位老顧客。

對於用這種方式毛遂自薦的太宰治而言,他即將被請入私密的會客室,進行更近一步的“閒聊”。

中原中也和織田作之助也被一並邀請進去——臨進門前,織田作之助的手槍還被暫時寄放在高瀨大成的部下那裡了。

中原中也則壓根沒有帶刀槍。

他的[重力]就是最恐怖的凶器,。

“老實說,【港口mafia】也算是我們的老對手了,互相打打殺殺的次數也不少。”

厚重的辦公室門被關上,高瀨大成即使心底再警惕,麵上也不可能迅速撕破臉,或者立刻下達將眼前這三個人逮起來之類的命令。

那都是拎不清輕重、也不懂分辨局勢的小嘍囉才會做的事情,除了平白給自己樹敵外沒有任何好處。

更何況【港口mafia】已經徹底倒了,就算有僥幸逃脫的兩三位組織成員,也不可能對【高瀨會】再產生什麼威脅。

至於對方說的“投靠”,高瀨大成心底除了質疑,還是相信兩三分的。

這就和老東家沒了後,剩下的雇員又重新找公司入職一樣嘛,【高瀨會】在本地的勢力數一數二,有人來投奔是很正常的事情,隻看他們願不願意收而已。

就算【港口mafia】還沒倒,雙方互相挖人或偷偷發展眼線的事情也並不罕見。

但高瀨大成並沒有再對太宰治提起“投靠”的話題,而是笑嗬嗬的從酒櫃裡取出一瓶價值不菲的威士忌,又拿來四個酒杯。

“可聰明到像你這種程度,年紀又輕的少年,很難說我會沒有任何印象。”

“啊抱歉,我還是未成年,”太宰治開口,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喝酒就免了哦。”

在敵我雙方的試探中,一旦跟著對方的話走,往往就會不知不覺落了下風,接著在心理對抗上變成弱勢地位。

就算是來打著投靠的理由來加入【高瀨會】,也決不能低聲下氣的。

太宰治緩慢眨了下眼。那雙鳶眸內蘊藏的情緒寡淡至仿若虛無,讓高瀨大成難以從中辨彆出任何有效信息。

高瀨大成好像此刻才想起來他的年齡似的,恍然“噢”了聲,又看向中原中也,“這位也不喝?”

中原中也抱著手臂,懶洋洋應了聲。

“不喝這玩意。”

其實他在[羊]組織裡待著的那段時間,也不是沒和白瀨撫一郎他們一起去喝過酒,好的差的都嘗了個遍,最中意的要數紅酒。

對於高瀨大成手裡拿著的那瓶威士忌,非要請他的話,他也是不介意喝點的。

但是,怎麼說…織田作還在旁邊站著。

而織田作在葉伊赫長期的養生熏陶兼囑托盯梢下,可是對他們的飲食相關很有要求,半點不打折扣的!

就像太宰那家夥不敢當著織田作的麵吃冰淇淋,他也不敢當著織田作的麵喝酒……

就算是比織田作年齡大的普希金,他不也忍辱負重地咽了那麼久的水煮萬物;想要能吃上點有滋有味的食物,都得等葉伊赫回來後的法外開恩。

想要喝酒,隻能等到法定年齡才行。

中原中也心底很是遺憾的看著高瀨大成確認織田作也不喝後,隻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滿足地淺酌一口。

“但要說印象這種事,”高瀨大成繼續開口道,“我倒是感覺你更像另一位……嗯,最近流言傳得很廣啊。”

太宰治:“哦?”

“【死屋之鼠】,我想你也應當聽過了,”高瀨大成說,“前段時間,【聖天錫杖】被條子辦了個徹底,就是托那個組織的福啊。”

“我確實有所耳聞,”太宰治露出微笑,“畢竟,【港口mafia】也是因這個組織而亡呢。”

“什麼,【港口mafia】也是……這就難怪了。”

將酒杯放在茶幾上,高瀨大成擺了下手,邀請他們也入座。

“當然,據傳聞,那時帶頭挑破那位高野尊師的把戲、讓他身敗名裂的人也是個黑發少年,嗯,但跟他在一起的是兩個白色頭發的外國人。”

“橫濱是個公共租界,來多少陌生的境外勢力也不奇怪,”

太宰治的十指交叉撐在身前,露出肌膚的手腕蒼白而纖細,沒有任何繃帶的痕跡,“所謂[黑發的少年]也未必是我呢。”

高瀨大成聞言沉默了片刻。

確實如此,傳言雖然描述的並不算仔細,但也明確提到那位黑發少年的一隻眼睛被繃帶纏住,疑似受傷。

而且還有疑似高野尊師稱呼某人為[灰衣主教]的稱呼流出,但不確定具體指代誰——大家更多猜測是那位【死屋之鼠】的首領。

對於眼前這位樣貌清秀、頭腦聰慧至極的少年,他的長相明顯是本國人,那雙眼睛上也沒有傷痕。

或許,將兩者聯係起來這件事,當真隻是他的錯覺而已……但還是要繼續試探一下。

“太宰君,像你這般優秀的人才實在值得愛惜,能夠抵得過成千上萬個底層人員。”

鑒於太宰治方才在賭場的表現,高瀨大成對他很是客氣。

智商高的天才就算在裡側世界,也依舊會倍受尊敬。

“但我實在很好奇,你是怎麼逃出來的?當時去打探的兄弟回來,說即使見慣了幫派火並間血肉橫飛的場麵,也遠不及那一幕帶給他的震撼與恐懼感強烈。”

死於毫無緣由的、入魔般的內部廝殺,卻連幕後黑手是誰都全然無知,反應過來時,隻剩軍警迅速接管了現場,連同組織留下的遺產一起。

“想知道嗎?告訴你也可以。”

太宰治的鳶眸微微彎起,終於露出好似真心實意般的淺淡笑容,仿若自雪中燃起的一捧冷焰。

“我當時,被軟禁在彆的地方。”

“軟禁……”高瀨大成目露驚訝。

“沒錯,軟禁。當然,那一段經曆並不算難熬,否則你也不會見到我在這裡……”

太宰治微微偏過腦袋,意有所指的輕聲開口,“隻是,聰明人被忌憚是一件正常的事,高瀨先生——就像你一樣。”

高瀨大成的眼皮一跳。

織田作的心臟也是默默一跳。

太宰明裡暗裡都在控訴他當初強硬的把人打暈帶回去,半點說話的機會都沒留給對方……咳。

隻是從如今的結果來看,他猜測……太宰…應該是喜歡留下來的吧?

“這也是我選擇高瀨先生的緣故,”

太宰治此刻無法回答織田作沒有說出口的猜測,但他在行動的表露上始終十分明顯。

亦如此刻,三言兩語就挑起高瀨大成心理陰影的太宰治向他攤開一隻手,聲音也壓低下去,透出難以抗拒的勸誘,就像捏破的紅果濺出汁液。

他所做的這一切既是幫助葉伊赫,也是為了釋懷內心——假使能做到的話。

如果從“死”中尋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那麼,若是換成從“生”中呢?

至少,他現在依舊願意繼續尋找,直到厭倦那一日來臨為止。

“我相信您是位聰明人,一直都是。”

在高瀨大成的腦海中,從對麵傳來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扭曲,幾乎要被回響在記憶深處的話語徹底取代。

[身為次子,你表現得太危險了。]

[誰會相信他沒有野心?]

[他對父親的安排肯定不滿意……]

“就讓我來祝您一臂之力吧?”

在恍惚回神之間,高瀨大成愣愣望著伸至眼前的手掌,過了片刻,才抬眼望向太宰治。

就算他再如何讓自己顯得安分也沒有用,永遠有人想要除掉他,就像拔掉紮在指尖的一根刺。

高瀨大成再度被對方的經曆提醒了——不能也讓自己落到那一步田地。

他終於伸出手,握住了對方的。

“歡迎加入【高瀨會】。”

在太宰治好似泛出愉悅笑意的注視裡,高瀨大成說道。

…………

“太宰先生打來電話,說順利達成預訂目標。”

伊萬放下電話,向葉伊赫報喜。

正在看《希臘語常用詞彙及語法入門》的葉伊赫抬起頭來,簡短有力的給予了這個結果最高讚賞。

“不愧是太宰!”

說加入新組織就加入新組織,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

甚至還是瞄準對方核心高層下的手,在謀略方麵的實力毋庸置疑。

費奧多爾應該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隻是他完全不放心托付給對方。

現在能放心交到費奧多爾手裡的,隻有他做好的飯。

給他全部吃光,一點也不許剩。

費奧多爾確實也從來沒有抗議、抱怨,或者用勺子扒拉食物表示抗議過。他永遠都帶著相當克製的禮儀,慢慢吃完那些或許他以前從未品嘗過的食物。

在乖巧聽話這方麵,三個太宰捆一起也比不上費奧多爾就是了……

[第三行第五個單詞的拚寫少了μ,應當是συμφωνα。]

費奧多爾的聲音輕而緩的響起在腦海,主動幫他糾正這本希臘語教材裡的錯誤。

“啊,好。”

葉伊赫依言用筆在被費奧多爾指出的單詞上做了個糾正筆記。

他之前冒出過想要看看《聖經》的念頭,後來也沒忘記,特意在買東西時去書店找希臘語相關教材。

但這種小語種顯然並不在日本流行,以至於他走了好幾家店也沒有賣,直至去一家舊書店碰碰運氣,才從一堆落滿灰塵的雜書堆裡找到它。

雖然還沒翻兩頁就被費奧多爾指出好幾處錯誤,但怎麼說……有總比沒有強。

反正費奧多爾能看出來哪裡有問題,等他說了再改也不遲。

葉伊赫十分樂觀的付了賬。

當費奧多爾問起他為什麼忽然想學希臘語時,他也很痛快告訴對方,“想看懂你那本總用希臘語說的《聖經》。”

“雖然之前能聽懂你用希臘語說的句子內容,但怎麼說,能聽懂更像是身體自帶的技能,而不是我自己的。”

葉伊赫麵不改色的將係統幫忙打語言聽力補丁這件事說成是這具身體的被動技能、

人格之間掌握的語言不互通也是正常的,遑論費奧多爾的發音標準得仿佛教科書聽力,而他明顯因為同時學的語言有點多,導致在說某些單詞時,不可避免的拐出了點其他口音。

就像學了英語乍一看法語單詞,會習慣性按英語音標去套法語單詞的發音——尤其是字母本身長得也很像的情況下。

費奧多爾也知道雙重人格會有技能不互通的情況,這是正常的。

不如說,他一直能感覺到他的半身在嘗試模仿他的發音咬字。

仿若這份新生的靈魂在某一時刻睜開眼睛,先是跌跌撞撞學會了些粗糙的技能,才在如今人格不再交替沉睡的前提下,有意識的讓自己向主人格靠近。

費奧多爾對此饒有興致,他沒有主動提出這個發現,而是隱蔽的、不動聲色的投去目光,親眼見證他的半身逐漸蛻變。

[事實上,《聖經》有許多種語言的版本,]費奧多爾輕聲笑起來,[不必需要一定看希臘語版本不可。]

“你信的那個東正教不就是用希臘語寫的《聖經》,”

葉伊赫將那本千辛萬苦淘來的教材放進購物袋裡,心滿意足拎在手上。

“其他語言的翻譯總歸是要會和原版有點差異的,我還是更想讀懂你的那本《聖經》。”葉伊赫眨了下眼,“我記得在意識宮殿裡的書架上看到過。”

以前剛開始跟著織田作學日語的時候,就是用了一本日語版的《聖經》,雖然意思大差不差,但他還是更想看費奧多爾看過的那版。

[啊-啊,這可真是。]

費奧多爾這次的輕笑裡夾雜了點歎息,卻又不屬於遺憾惋惜的那類;而是一種更複雜、更難以分辨的情緒摻雜其中,就像荊棘叢裡長得也並非全是荊棘。

[那就請允許我來協助您吧。]

那一點點發出的笑意是如此明顯,使葉伊赫拎著購物袋的手指無意識收緊了稍許,才開口答應。

“沒有後悔藥哦。”

——於是,眼下就變成了葉伊赫一邊看教材,費奧多爾一邊糾正教材,順帶教他基本詞彙發音與語法的情況。

不得不說,費奧多爾不僅反派做的得心應手,教起人來也是應對自如,熟稔得好似將每一門語言都學成了他的母語。

相比之下,中也和太宰就很懶散了……問他們願不願意去上學的答案都是拒絕。

葉伊赫還一度擔心過中也會不會是個文盲,所幸後來發現他能看懂遊戲裡的字幕——後來才得知是中也剛跟著織田作一起生活的那時候,織田作特意教了中也認字和許多基本知識。

也勉強算是半個函授……吧。

太宰就不一樣了,隻要他想,他大概率還能反過來教老師。

由於最近太宰、中也和織田作都去了【高瀨會】臥底,家裡隻剩葉伊赫和伊萬,才讓葉伊赫能光明正大的坐在客廳裡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苦學希臘語。

至於普希金,他還在外麵長跑。不再親自盯梢的伊萬捏了個自己的泥人偶去監督他,反而更把普希金氣得夠嗆——這個人偶到底被灌輸了什麼命令,用岩刺紮起他的屁股來,比它的主人還要狠心!

而果戈裡隻在晚上回來,白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問也隻是神秘兮兮的衝他比出【保密】的手勢,還附帶俏皮的眨一下眼。

“另外,種田長官發來邀請函,說有件事可能會需要您的幫忙。”

伊萬在與葉伊赫有關的事情總是相當儘責。像不習慣信件投遞箱這種老古董的葉伊赫總是會忘記去翻翻看,幸好伊萬記得。

就是不太明白種田長官,愛穿傳統的男士和服就算了,怎麼聯絡起人來總喜歡用信箋,還特意用毛筆寫。

打個電話不是更方便?還有這個模棱兩可的內容……

葉伊赫有點困惑,“我能幫他什麼?”

“這點並未說明,”伊萬優雅欠了欠身,“若是您拒絕,我這就反饋給他。”

“我過去一趟也沒問題,”葉伊赫搖頭,“如果聽完發現我做不到,就再拒絕也不遲。”

萬一是做好事賺複活點的機會呢?白白讓它溜走豈不是很可惜。

這次的邀請函地點居然是政府的辦公大樓,而不是咖啡館或餐廳之類的地方。

照例帶著迷你伊萬人偶的葉伊赫下車時,看到有位戴著眼鏡的西裝小哥站在門邊,一看就是在等人。

“費奧多爾先生,在下阪口安吾。”

當葉伊赫向他靠近時,他也主動開口自我介紹——這時,葉伊赫才發現他的唇邊有一顆痣,“遵照種田長官的指令,在此處等候您前來。”

“你好。”葉伊赫點頭。

對方看起來年齡並不大……應該和織田作差不多?

“種田長官已經在裡麵等著了,”

阪口安吾推了下因為汗濕而往鼻尖滑落的眼鏡,邊帶路邊對葉伊赫做出簡明扼要的介紹。

“還有另外一位……具體事宜等見到他之後就會明白。”

“好。”

葉伊赫跟著他往裡走了一段路,乘坐前往高層的電梯——權限卡由阪口安吾負責刷開——接著,又往更深處走了許久,直到走廊裡遇到的人越來越少,連房間內傳來的動靜也逐漸減少後,才停在最深處的一個房間門口。

“接下來,我就不進去了。”

輕輕敲過兩下門後,阪口安吾又推了一下眼鏡——這次是因為緊張。

緊接著,他小聲說道,“坐在裡麵的那位,咳,偵探先生,脾氣比較古怪,你麵對他的話語時,不要產生過多的心理波動就行。”

葉伊赫:“……哦。”

像亂步那樣的偵探?既然能夠坐在異能特務科的辦公大樓裡,身份大概也相當不一般吧。

反正都來這裡了,葉伊赫擰動門把手,推開——

煙草的氣味先一步飄了過來。並不嗆鼻,甚至略帶一點微妙的甜。

映入眼簾的是種田長官,葉伊赫是見過麵的。

麵對種田長官的問好,葉伊赫也簡短回了一句,便將視線落在另外一位沒有見過的陌生青年身上——這位大概就是阪口安吾所說的【偵探先生】。

淺金短發被壓在與亂步類似的短簷帽之下,咖啡色的短款外套僅是隨意搭在肩頭;內裡則是針織背心與白襯衣,搭配絳紅的格子闊腿褲與翻口牛皮靴,相當有個人風格的裝扮。

更彆提在他的大腿與小臂間,摟著一具打扮精致的漂亮女性人偶——大約小臂長度,仿佛是真人等比例縮小的手辦,但每一處關節都可以活動。

煙草氣味正是從他另一隻手上執著的細煙杆傳來的,尚且有絲絲縷縷的煙霧自他耳畔繞過,隨著扭頭動作而輕盈的消散在那對茶色鏡片前。

“就是你啊,接連捅穿裡側世界天花板的勇者。”

煙杆被敲在椅子的扶手上,有泛著火星的煙草灰燼落了下來。

當他開口說話時,偏低的聲線更是被浸染得懶洋洋的,透出一股好奇心被滿足後的倦怠,“真了不起,還是頭一次見到那幫惡徒如同驚弓之鳥啊。”

話音尚未散儘,他的目光又自葉伊赫的麵容往下滑,直至定格在他臂彎間的迷你伊萬人偶上。

“不錯,有品味。”

他發出一句真心實意的罕見誇讚。

頭一次聽到對方誇人,種田長官的眼睛都瞪大了。

“………”看著對方大腿上坐著的那位漂亮小姐姐版本的迷你人偶,葉伊赫沉默半晌,“謝謝,你也是。”

他甚至沒辦法解釋這是伊萬的異能,不是像他那種特彆定製的人偶——否則不就相當於把自身底牌泄露出去了嗎,還順帶明示他對異能特務科的不信任。

“我是綾辻行人,你大概沒聽過我的名字。”

綾辻行人唇間又呼出一縷泛著甜香的煙霧,態度竟然變得親切起來了。很難說是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著“相同的好品味”。

“老實說,我不覺得找你過來會有什麼幫助,但畢竟事情臨到你頭上,也可以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這就是我的忠告。”

葉伊赫的回應同樣坦誠,“我也不知道種田長官喊我過來是要幫助什麼。”

“讓我來說明情況吧,”

種田長官拿起桌上的一堆報告文檔,“事實上,綾辻閣下同樣是我請過來幫忙的,他身為特級危險異能者,理論上來說應當始終被監管在他的那間事務所裡,而不是在這。”

“這間也不是你的辦公室吧,”綾辻行人低低哼笑一聲,“把我帶到如此隱蔽的角落裡,就這麼擔心我的異能發動嗎?那該責備你們內部竟然出現凶手才是,不如就從局長開始切腹自儘謝罪好了。”

這裡是軍警與異能特務科共用的大樓,不止有異能特務科的乾員在,也有為數不少的搜查官來往——而理應追查凶手的人本身即是凶手這回事,從古至今都不少見。

“咳…彆開玩笑了,綾辻閣下。”種田長官略顯尷尬的清了下嗓子,對葉伊赫說道,“我先給你介紹下他的異能[Another],是與他的偵探工作百分之百契合的存在,但造成的後果實在危險至極。”

當綾辻行人接受殺人案的委托時,他的異能將會自動觸發。

一旦他成功推理出凶手是誰,且找到足以定罪的證據,他的異能便能夠無視因果,必定讓凶手【意外身亡】,沒有任何乾涉的手段。

從另一方麵而言,他的異能同樣能證明他那份強大推理能力的準確無誤。

“通常來說,政府隻會在搜查官無法破案的情況下才不得不委托他。”

種田長官將其中一頁紙展示在葉伊赫麵前,“但這次情況特殊。”

葉伊赫拿起那張紙——上麵的信息簡直少得可憐。

頭像處是一張通用人物剪影,意味著長相不明。

名字、年齡、性彆同樣打滿了問號,唯有在異能欄寫了一句話,[疑似能使目標陷入精神瘋狂狀態,並驅使對方殺人。]

底下則描述了具體的幾項事件,總結大意是發現有這麼一位幕後黑手,隻唆使他人做出殺人行為,自己始終藏在陰影處;且他的動機不明,幾場命案之間的受害者毫無關聯——其中甚至還包括有警察。

而根據最近一位凶手死前的自白,對方的新目標似乎就是最近接連消滅兩個非法組織的領頭人。

“…………”

葉伊赫默默看完那頁薄薄的紙,再默默看向綾辻行人。

他大概知道對方要說什麼了,並且深刻的覺得——這座橫濱真是有夠藏龍臥虎的,不愧是法律難以管轄的混亂地帶。

“就是這樣,你搞出來的動靜太大,有個身份未知、行事狡猾的好奇鬼盯上你了。”

綾辻行人的聲音依舊散漫,似乎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葉伊赫則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如果他用費奧多爾的身體死第二次,那他這次會不會真的死了?還是說死的人隻有費奧多爾?

“不過呢,好消息是對方目前可能也在查你的身份。”

沒有等葉伊赫接話,綾辻行人聳了下肩膀繼續說道。細長的煙杆來回虛點他和葉伊赫兩下。

“而我,不得不接下這份委托,好讓自己、以及你的小命都能夠繼續苟活下去。”

[哦?]

腦海裡的費奧多爾似乎也升起興致,坐在高椅的上半身向前微傾。

[這可真是,令人愉快起來了。]

第73章(含霸王票加更)

葉伊赫也沒想到自己複活點刷著刷著, 還能刷出一個野怪。

順帶還刷出了一個和亂步性格可以說是南轅北轍的偵探。

即使嘴上說著【得保住自己的小命】,他的神情依舊冷淡,蒼白的薄唇微微抿起, 再無聲呼出時,又是絲絲縷縷的煙霧繚繞而升。

這種手工製作的煙草被點燃後的味道並不難聞,但葉伊赫的心底仍舊盤旋著[抽煙有害健康]的警示。

可這裡畢竟人家的地盤, 他默默忍了回去。

費奧多爾顯然也被這堪稱挑釁的預告吸引,自腦海的意識宮殿內漏出幾許愉悅的笑聲。

隻是與以往對著他微笑的意味不同, 費奧多爾這次發出的音節短促而低沉, 更像是一條蛇在露出它那對尖銳的毒牙。

葉伊赫甚至能在腦海中勾勒出那雙被未知情緒籠罩, 微微眯起時便壓出格外冷酷與淡漠氣勢的酒紅色眼眸——在這種時刻, 它將是危險至極的, 連那平日絲絨般的酒紅色也遭深淵侵蝕了般,呈現一種暗鬱的偏紫。

[問問那位尊敬的長官先生,]費奧多爾帶著冰冷的笑意出聲,[將您當作誘餌, 可是他的主意?]

聽到這句話的葉伊赫停頓片刻,咽下險些出口的疑問。

費奧多爾已經猜到他們會被當成誘餌, 用來引那位身份未知的凶手上鉤…?

[當您來到此處後, ]

似乎是猜到了葉伊赫想問什麼,費奧多爾以一種緩慢的語速為他做出解釋,[就意味著那位凶手已經鎖定了您的身份。]

[用另一種說法就是——讓警方獲悉他即將下手的目標, 本身就是計謀的一環。]

葉伊赫立刻理解了費奧多爾所要表達的意思。

從綾辻行人的話來看, 他的真實身份在凶手那邊原本是未知的——如此一來,告知葉伊赫輕易不要出門, 始終待在藏身點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無論是剿滅【港口mafia】還是【聖天錫杖】,葉伊赫從未露麵過, 凶手能夠推斷出背後是他主導就已經是極限了,想要獲得更進一步的情報,就隻能從太宰他們那邊下手。

隻需要提醒葉伊赫這件事,再由他轉告給小樓裡所有人,以太宰的頭腦再加上與這位偵探的合作,想要反抓住凶手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但此刻,種田長官卻是趁著太宰帶中也他們去【高瀨會】臥底時,特意發邀請函拜托他過來幫一個[做好心理準備]的忙。

這樣一來,葉伊赫的身份反而麵臨曝光給凶手的危險。

畢竟能夠策劃出如此縝密的案件、又能自己逍遙法外的凶手,難道還會是個頭腦簡單的笨蛋嗎?

費奧多爾想要提醒葉伊赫的就是這一點——包括邀請函在內,這是異能特務科將計就計設下的局。

葉伊赫:“…………”

怎麼說呢……能理解他們想要偵破犯罪元凶的急切,但事先竟然完全不知會他一聲,是不是有點沒禮貌喂。

反而是綾辻行人,如果不是對方剛才拐彎抹角的給出提示,他們可能還被蒙在鼓裡,跟著異能特務科的步調再往前好幾步才能察覺到。

葉伊赫沒有去質問種田長官,而是先沉思片刻後,認真的向綾辻行人表達感謝,“我的人偶來自於一位朋友的手工製作。如果你喜歡,隻需要提供人設圖,他都可以製作出來。”

雖然沒見過伊萬捏其它模樣的人偶,但他既然能捏出這麼精巧逼真的迷你伊萬讓他帶著,應該也可以捏出其它的。

到時要是綾辻行人真的有需求,就拜托伊萬幫幫忙,客串一下人偶製作大師——他甚至還能捏得又好又快。

彆的人偶師尚且需要繁瑣的部件製作流程、極具耐心的雕琢上色,不能出錯的拚接打磨才能出成品;而伊萬則是用他的意願去驅使異能,想要什麼都能飛快地捏出來,效率與完成度都高到爆表。

“哦?”

聽到這句話,綾辻行人眼睛頓時一亮。連他往日看人時總透出的那份冰冷而銳利的死氣,在此刻對上葉伊赫時都消散些許。

“你小子,不錯,很上道。”

他不討厭和這種一點就透的聰明人對話,尤其是像葉伊赫這種既聰明,講話又合他口味的。

很好,等這件事解決完畢,就來思考下這具送給他的特彆訂製人偶吧。

——雖然綾辻行人目前還不知道,負責聰明的其實是費奧多爾。

種田長官則歎了口氣。

基於之前與葉伊赫會晤時的那次印象,他早就反對過這個提議了;可是上麵給出了巨大的壓力,他就不得不執行。

“真是抱歉,我也並非故意這麼做。”種田長官將頭低下去些,給葉伊赫賠禮,“但您不必擔憂性命安全,我們有經驗豐富的秘密特工和搜查官作為您的保鏢隨行……”

“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葉伊赫跟著腦海裡費奧多爾的聲音,慢慢說道,“那就繼續下去吧。”

“不需要任何保鏢,一切照舊。”

“呼……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出色很多啊,費奧多爾先生。”

靠在椅子裡的綾辻行人歪了點腦袋,向他露出預料之外的讚賞微笑——這份唇角的弧度極其微小,但已經難得到讓旁觀者瞳孔地震的程度了。

“原本以為隻是個頭腦衝動的反英雄笨蛋,結果倒顯得相當狡猾又大膽嘛。不錯,我不討厭這樣的合作者,這會讓我不再感覺自己是帶著群蟾蜍上街。”

就算完成政府委托事件也需要處於一流特工以及搜查官監視下的綾辻行人,笑談間將他們都損成了隻會呱呱叫的蟾蜍。

頭腦暫且不論,葉伊赫發現這位偵探的嘴可比費奧多爾要毒多了。不知道太宰和他比起來誰強一點。

而費奧多爾無論何時都顯得特彆有禮貌,哪怕威脅人也會嚴格遵照敬語格式,透出一種奇妙又特彆的危險魅力。

“狡猾算不上,”葉伊赫心底認同這個評價,口中還是替費奧多爾謙虛道,“還得麻煩綾辻先生配合我,真過意不去。”

“無妨無妨,完成保命的委托而已。”

細煙杆被敲在扶手上,煙灰也全部落儘了。綾辻行人慢吞吞的站起身,將那具精巧漂亮的人偶放在椅子上,“長官,麻煩你將她送回我的事務所裡了。請注意,一片衣角也不能出現褶皺,她可是我最中意的藏品。”

種田長官怔愣看著眼前這兩位謎語人三言兩語的就敲定完接下來的計劃,甚至已經並肩往門外走了,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留給他。

“不得不說,你打擊政客的手段也很漂亮啊,”綾辻行人的聲線依舊冷淡,但心情聽上去還不錯,“就像挑蝦線那樣利索。”

“那是出自我另外一位朋友的傑作,”葉伊赫道,“有機會可以互相認識一下。”

“是嗎,不用對著金魚解釋傅裡葉變換的感覺一定很愉快吧。”

“…………”

兩人就這麼離開了辦公室,留下被稱為金魚的種田山頭火默然片刻,還是拿起電話。

“不用增派特工了,一切照舊……對,監視綾辻的那些人不必撤回,跟上去即可。”

既然葉伊赫說的是【照舊】,意味著綾辻行人身邊跟有監管者是理所應當的。

這樣也至少顯得他比較聰明了點吧……至少不應該是金魚吧?普通人怎麼會把傅裡葉變換當作常識啊!

——另一邊,走出辦公室不久的綾辻行人和葉伊赫,立刻有穿著西裝的人迎上來,大概是搜查官。

“在下飛鳥井,是這次案件的新任搜查官。”

他很是端正的敬了個禮,“您就是被邀請來的費奧多爾先生吧,要難為您和綾辻老師搭檔了。”

這位自稱飛鳥井的搜查官體格很是魁梧,行動卻相當利落,給人一種沉穩乾練的信賴感。

但是,給偵探配一個搜查官……

以為對方是助手的葉伊赫轉頭看向綾辻行人,後者語氣涼涼的一攤手,“我有什麼辦法,我隻是個被政府用槍頂在腦門上乾活的可憐偵探罷了。”

這嘲弄的口吻,如果換一個情緒激動的站在這,大概已經當場跳起來了。

“哪裡哪裡,您一直都備受我們尊敬呢。雖然聽說異能特務科的特工被您氣走了好幾位……啊哈哈,那個也沒什麼關係啦,”

飛鳥井摸著腦袋樂嗬嗬笑著,“多少懸案都是多虧了你才抓住凶手……哎呀,好像也不能算抓住哈哈。”

“畢竟隻要綾辻老師推理正確,異能發動下的凶手就必定死於【意外事故】了嘛。”——他繼續說道,“正因如此,綾辻老師才會被稱為【殺人偵探】呢。”

葉伊赫點頭,心說難怪有綾辻行人這樣的頂級偵探在,橫濱的另一位名偵探依舊不缺委托。

至少亂步可不在推理完後順便把罪犯也送走。

“你搭檔的事情,”綾辻行人看向飛鳥井,淡淡問道,“還好嗎,才過去一個月吧。”

“啊,他嗎……”

回憶起搭檔慘死的場麵,飛鳥井的神情頓時黯淡下去,“我正是因為這件事,才決定自薦為這起連環案件的搜查官。必須為他報仇不可。”

“嗯,雖說隻是我的猜測,但就手法而言,很可能出自那位元凶的手筆。”

綾辻行人彆過視線,不再盯著眼眶幾乎要泛紅的飛鳥井,“努力雖然是件好事,但盲目等同於愚蠢。這是給你的忠告。”

飛鳥井:“是,綾辻老師…!”

“接下來要去哪裡?”

與葉伊赫打車來的待遇不同,這次的政府門口停著一輛警用車,一看就是為他們準備的——確切地說,為綾辻行人準備的。

他在事務所外完成委托時,全程都必須處於警方嚴密的監視下。

“是去這間造船廠。”

飛鳥井從副駕駛座遞過來一份報紙,“這是上位犯人死亡的地點。”

葉伊赫接過來,發現是描述造船廠出現有犯人連殺三人後自殺的新聞,動機似乎是那三位同事平時總是欺負他,致使這位犯人在忍無可忍下采取了報複措施。

“原本是要逮捕他的,”綾辻行人短促笑了一聲,“隻要不讓我看到關鍵性證據,我的異能就不會發動。”

“但他還是死了,死前說著[你們聽到有女人在尖叫嗎,在那裡,就在那裡]之類的,但他指向的地方什麼也沒有。”

綾辻行人顯然不喜歡這樣的結果——如果是死在他的異能下倒也無所謂,他並不認為這種家夥的人命具備什麼值得拯救的價值。

但假設若是還有真凶躲在後麵,在不動聲色的注視著他,無聲發出[到這一步就結束了嗎?]的嘲笑……那就令他很難以忍受了。

“出於犯人最後奇怪的行為舉止,我們將他與那位能夠[使目標陷入精神異常狀態]的真正元凶聯係了起來,”

飛鳥井也儘職儘責的解釋道,“接下來也打算拜托綾辻老師去那裡查探一番,看看有沒有新發現。”

有意識裡的費奧多爾幫忙作弊的葉伊赫也點頭,“去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與那位真正元凶有關的線索。”

如果那位元凶真的打算殺他,還有迷你伊萬人偶能幫忙抵擋致命傷——接著對方就會露出馬腳,再往後的追捕工作也能順利許多。

再說……葉伊赫想了想,對方的異能力並不是攻擊型,他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這間沿著海岸建造的船廠極大,由於前幾天發生的事故不涉及生產安全,因此沒有停廠歇業,眼下起重機吊轉鋼材聲、金屬板的衝壓聲、以及船體的焊接聲不絕於耳。

當飛鳥井出示搜查管證件後,立刻出來一位戴著安全帽的主管接待他們。

“是來搜查浦上那件事的嗎?”他看起來對這起事故格外煩惱,“之前警察過來一次就算了,這幾天的新聞媒體也來了不知道多少家,每個人都在傳浦上是不是被妖怪蠱惑了心智,又遭到反噬……”

“妖怪?”綾辻行人忽然出聲。

“一點胡說八道的謠言而已。”主管擺了擺手,把他們往其中一間造船塢裡帶,“托這幫媒體的福,工人不敢來這間船塢乾活,導致它目前依舊沒能重新啟用,都快要耽誤工期了。”

除去造船廠必須沿著海岸線而建之外,每艘船也隻能在連通大海的船塢裡組裝——在組裝完成前,船體依靠支架撐在半空;當驗收合格後,船塢便會開閘放水,船體的支撐被撤走,新船則順著這條水道一路駛向海麵。

這間船塢卻是還保留有死亡現場的痕跡,但屍體已經被運走了,僅剩下星點的血跡,以及掙紮下顯得淩亂交錯的血腳印,混著肮臟的灰塵。

不遠處是正在組裝中的貨船,有類似鋼纜一類的數根東西自船邊垂下來。

[犯人的自殺手段很有趣。]費奧多爾出聲。

“犯人的死法有點意思。”綾辻行人同時開口。

旁聽的飛鳥井和葉伊赫也同步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用鋼纜主動將自己勒死……”

綾辻行人慢慢逛了一圈,細煙杆將其中一根鋼纜挑出來,“還真是相當有毅力的死法,對自己下了狠手啊。”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嗎?”——他轉頭問向葉伊赫,好像很篤信他能回答得出來。

如果平時麵對著那群隻會說【竟然是這樣!】、【可惡,被耍了】的蟾蜍們,綾辻行人就大概率不會這麼做。

他是喜歡收藏人偶,但沒有給幼稚園小朋友循循善誘地講解一加二為什麼等於三的興趣。

瞥了眼滿臉迷茫的飛鳥井,葉伊赫覺得他此刻要是說不知道,可能會讓對方相當失望,然後把他也劃到金魚或者蟾蜍一類。

但幸好,他還有費奧多爾在腦內及時提醒,[海姬。]

“海姬。”葉伊赫照著念出口。

綾辻行人眼底露出滿意的神色,那是一種[終於不用每天對著笨蛋乾活]的舒暢。

“沒錯。在不同的傳說中,她擁有不同的形象。但一些共同點則是她溺死於海中,化作索命的女妖。”

“古書記載她的容貌能根據人心變幻。待對方被引誘過來,放鬆警惕時,便會用長發將其勒死。”

用形似頭發的鋼纜將自己勒死,這也算是一種彆出心裁的自殺手段了。

葉伊赫真佩服這兩位的頭腦能轉這麼快。

“等下,”飛鳥井忽然指著船塢外的海麵道,“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彆看!]

費奧多爾立刻出聲警醒——但已經來不及了,葉伊赫的視線下意識跟著飛鳥井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下一刻,他隱約聽到了女人的笑聲。

飄飄忽忽,好似自縹緲霧氣的深處緩慢而來。

與他們形容的不同,那陣笑聲並不尖利,甚至還顯得柔和,就像以往聽到過無數次的那般親切。

葉伊赫睜大了眼,表情空白。

『我回來了——』

熟悉的、親切的和藹笑聲愈來愈清晰,好似連當年溫馨的畫麵也浮現腦海。

『又聞到了我家伊赫做的飯香,真好,今天又度過了我們的幸福一天……』

有女性的身影自海中浮沉,向他伸出手,仿佛在邀請他投入這個永遠會令人安心的懷抱。

『隻要那時死的是你就好了。』

“糟糕,他被凶手的異能影響了!”

見到葉伊赫忽然怔愣在原地、緊接著單手捂住腦袋的反應,綾辻行人匆忙朝飛鳥井喊。

“製止住他,快點,無論用什麼辦法!”

飛鳥井趕緊應了聲是,正要上前壓製這位神情陷入空茫的黑發青年時,對方卻忽然抬起另一隻手。

“不必了。”

——那雙冷漠且陰鬱,湧動著晦暗情緒的眼眸原本是酒紅色,此刻卻近乎被壓暗至危險的絳紫,自五指張開的縫隙間抬了起來,望向他們。

飛鳥井駭了一大跳,連腳也被那聲命令釘在原地。

“驅使妖怪,真是有趣的殺人手法。”

費奧多爾放下手,開口的聲音冰冷。

“不是嗎?”

第74章

“啊…是…”驚到怔住的飛鳥井下意識回應。

比起被費奧多爾那忽然改變的冷冽氣場所震懾到的搜查官, 綾辻行人的反應要平淡許多。

不僅是費奧多爾身上那瞬間危險起來的氣勢,包括他與葉伊赫截然不同的措辭習慣與發音韻律,都能讓綾辻行人瞬間反應過來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哦?”綾辻行人在另一邊的小臂上敲敲細煙杆, 讓煙灰落下去了些,又從煙草盒裡取出新的補上,“這倒是比殺人案還要更有意思些。”

“你的名字?”他問費奧多爾。

通常而言, 雙重人格中的兩個人格之間並不會共享名字。當第二個人格被分裂出來時,也會給自己取一個更好區分二人的新稱呼。

綾辻行人這樣問, 等同於猜出了費奧多爾是擁有雙重人格的事實。

這倒也意味著【妖怪殺人】的危機暫時解除。綾辻行人剛提起的心跳頓時平了回去, 懶洋洋的想道。

這種雙重人格的病例不算常見, 沒想到還能用這種切換人格的辦法規避掉那位元凶的異能, 挺有意思。

但就這個新人格說出的話來看, 他知道剛才發生的緊急狀況,且主動替換上來承擔風險……人格之間竟然還能意識共享兼和平共處?更有趣了。

綾辻行人叼著煙杆,等他進行自我介紹。

“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緩慢開口,語氣與葉伊赫介紹時完全不同——他念出這個名字時, 仿佛有地麵蜿蜒流淌的暗影化作濃烈漆黑的死意,將那串符號拚寫成了扭曲的【惡魔】。

“同一個名字啊。”

綾辻行人哼笑出聲, 口吻卻顯得沒什麼乾勁, 仿佛根本沒將費奧多爾這個新人格的極度危險性放在眼底。

“既然凶手試圖刺殺你失敗,意味著他不會再次出現了。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吧,費奧多爾。”

“我讚同您的觀點。”

方才那極駭人的氣勢也淡了下去, 費奧多爾麵無表情回道。

隻有飛鳥井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欸…啊……到這裡就結束了?”他愣愣問道。

“是啊。”綾辻行人懶散回他, “今日份的調查中止,之後再約時間。”

飛鳥井看向費奧多爾, “可是……”

他那張臉上逐漸浮現出懊悔混雜困惑的表情,立刻鞠躬對費奧多爾道歉。

“萬分抱歉, 費奧多爾先生!因為我沒有中招,所以真的不知道原來那處發光點是敵人的異能……!”

“無妨,顯然那位凶手的妖怪異能可以針對特定目標釋放。”

費奧多爾淡淡開口,唇角甚至浮現森然的冷淡笑意——無聲的,帶著鋒芒畢露的輕蔑。

“但若要說這是敵人苦思冥想才得到的詭計,那麼,這個詭計簡直幼稚到令我心生憐憫。”

這段話從頭到尾,費奧多爾都是在注視著飛鳥井的情況下說出口的。

用那雙冷漠的、好似非人的絳紫眼眸,裹挾著極濃重的精神壓迫感,幾乎要使飛鳥井產生喘不過來氣的幻覺。

即使他遠不如綾辻行人聰明,再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狀況,也能猜到費奧多爾——或者說,這具原本由葉伊赫掌控的身體狀態極其反常,且根本不能招惹。

何況,身為優秀搜查官的他並不遲鈍。

“而我竟然沒能識破他的計謀,真的,實在慚愧……”

“請您打住吧。”

費奧多爾微微偏過腦袋,柔軟的細碎黑發隨之垂落些許在眼前,使得那小半張臉的神情被隱藏在若隱若現的陰影裡,連視線也仿佛自魔淵深處冰冷望來。

“比起聽您在這裡道歉,我更希望那位凶手向我證明他並非是一具僅會令人發笑的屍體。”

“不是一具……屍體?”飛鳥井艱澀重複,喉嚨收緊。

“是啊。畢竟,”

費奧多爾的指尖輕點在太陽穴上,嘲弄他的神情似笑非笑——這使費奧多爾哪怕口中說的仍是敬語,攻擊性仍舊強到讓對方感到來自心臟的強烈瑟縮。

“隻有死人才不會思考。飛鳥井搜查官。”

“………”

在飛鳥井那看似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的躊躇中,造船廠的搜查到此為止。

飛鳥井把綾辻行人和費奧多爾送回去的一路上都顯得格外沉默,甚至感覺接近自閉。

之前,他單知道綾辻老師的嘴很毒,需要擁有強大的心理抗壓能力才能與對方交談。

現在,沒想到這位費奧多爾先生的嘴也不遑多讓,氣勢更是恐怖到讓他幾乎腿軟。

是他發現了自己搞的鬼嗎……

飛鳥井在絞儘腦汁的思考。

但無論他如何在腦中複盤,都沒有發現自己哪一步有暴露出破綻——所有安排都遵照了[他]的意願,就像齒輪一樣嚴絲合縫地嵌進去。

那個人應該死掉才對,就算他按照綾辻老師的命令去壓製對方,[憑物落]異能接下來的持續影響也會使他陷入精神泥潭、進而瘋狂找機會自殺的結果。

然而,隻過去片刻功夫,他竟然就解決了這個性命危機!

該不會是雙重人格……可惡,還能用這種狡猾的辦法躲避精神係異能攻擊!?

飛鳥井暗地裡都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沒辦法了,等送完綾辻老師後就找機會向[他]彙報這個結果……包括對話和其他細節也是,[他]要求過一旦襲擊失敗,就必須將過程事無巨細的告訴[他]。

這次的失敗無傷大雅,隻要讓[他]得知了目標身份,殺掉總是輕而易舉的——就算對方再如何放話,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等警車停在偵探事務所門口,綾辻行人先開門下車後,飛鳥井正要從副駕駛的窗口向他道彆,卻見到老師提前問費奧多爾。

“你要進來喝杯茶嗎,”綾辻行人出聲,“地下室也有許多特彆的玩偶收藏可以一起欣賞。”

“樂意之至。”費奧多爾微笑答道。

飛鳥井的話頓時卡殼在原地,“等下,老師……訪客是需要額外報備並批準的!”

“你說了,[訪客]才需要批準。”綾辻行人淡淡道,“費奧多爾是我這次委托的搭檔,也是我在人偶上的同好。請他進來喝杯茶有什麼問題嗎。”

“呃…”飛鳥井被反駁得啞口無言。

“知道了就快回去,茶位沒準備你的份。”

即使有眾多異能事務所的特工明裡暗裡繞著事務所進行監視,乃至隨時都具備射殺綾辻行人的權力,他周身依舊充斥著並不居於人下的淩厲氣場,茶色墨鏡後的眼神也顯得極為銳利。

“……”

飛鳥井沒有能力製止這一幕發生。

他本身僅是綾辻行人在搜查案件上的陪同者,而非特工那類的二十四小時監視者。

因此隻要綾辻行人表示這次搜查結束,並要求他離開事務所,那麼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費奧多爾先生,請進。”

“感謝您的邀請。”

眼看著費奧多爾跟著綾辻行人進入那間防守嚴密的事務所,飛鳥井隻能悻悻打道回府。

沒關係,費奧多爾也不能一直待在老師的事務所裡。

他很快就能讓那小子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是[那位]忠實且可靠的“魔仆”。

…………

另一邊,綾辻行人關上偵探事務所的門後,直截了當地問費奧多爾,“他怎麼樣。”

這個“他”指的是葉伊赫。

“沒有大礙,我強製讓他陷入了沉睡。”

說出這句話的費奧多爾口吻溫和許多,不再如剛出現在造船廠時的那般極具攻擊性。

換句話說,他是刻意那麼做的。

“等解決掉異能的元凶就沒問題了。”

費奧多爾的指尖輕按在心口處。這個動作由他做出來,並不顯出緊張或擔憂的成分,反而更像是一種輕描淡寫的宣告。

一種誓言般的安撫。

——即使當事人此刻正眉心緊蹙的蜷縮在床上沉沉睡去,無法聽見。

“你發現了?”綾辻行人的唇角浮現微笑。

還是那句話,他並不認為人命具備什麼特殊的價值。惡人還是善人,在他眼底全部一視同仁,不分高低。

即使察覺到眼前這位費奧多爾的行事性格絕非善人、甚至連尋常惡人也遠比不上他的類型,綾辻行人也沒覺得有什麼所謂。

他要做的隻有推理,然後解決委托。

而現在,有一個更緊急的謎題等著他去解開。

費奧多爾“嗯”了聲,言簡意賅問道:“那位搜查官的資料?”

“需要費點功夫,但不麻煩。”

綾辻行人真的去廚房給他們泡了兩杯茶端出來,將其中一杯遞到費奧多爾麵前,“就讓我們重點來看看他的搭檔之死吧。”

以他被嚴格監視,做出任何行為都要向上彙報的狀態,竟然能同樣平淡地說出【調查一位軍警搜查官並不麻煩】的話來。

“為了讓飛鳥井叛變,凶手大概率親自接觸過他。”費奧多爾微微點頭致謝。

即使心底那瞬間翻湧起來的負麵情緒此刻尚未完全平息,他在神態與動作上依舊是優雅的,好似在克製自身更深處的陰暗麵冒出腦海,將注意力集中於如何引誘凶手上鉤。

在不久前的造船廠遇襲事件裡,飛鳥井根本不知道他那點微小的細節破綻,落在這二人眼裡到底有多明顯。

太陽照射的方向?

時間是接近黃昏的下午,為南偏西。

船塢的方位?

坐東朝西。

那麼,一個生活在海濱城市已久、看習慣了海的人,通常是不會在直視刺眼的太陽光線時,還會去特意觀察遠處海麵上的反光,且以極快的速度指出異常的。

甚至,還可以再換個心理學上的解釋。

一位經驗豐富、搭檔剛慘死在敵人手裡不久的軍警搜查官,在觀察到異常反光時的第一反應,難道不應該是下意識認為它出自敵人的攻擊嗎?

莫非他還要覺得那反光是一個漂流瓶,並遊過去樂顛顛的撿起來打開嗎?

何況,他的語氣比起警覺,更接近於吸引人往那方向去看的疑惑。

那話也就能哄騙到對飛鳥井沒什麼警戒心的葉伊赫,費奧多爾瞬間就察覺出異常,可惜提醒已遲。

但隻要施加異能的元凶死去,異能自然隨之解除。

費奧多爾冷冷想道。

既然如此,殺掉那人就好。

或許那位太宰治擁有無效化異能的能力,但麵對這類精神係異能,他必須要觸摸到承載異能施展的媒介,或者觸摸到異能者本身,無效化異能才會發動。

顯而易見,妖怪異能的施展並沒有明顯的媒介。

而他也不打算放過對方。

“你刻意用話激怒幕後凶手是個好點子,”

綾辻行人端起茶淺抿一口,言談間將費奧多爾的謀劃洞悉得極為透徹。

因此,他在造船廠才會什麼話也沒說,讓飛鳥井誤認為自己還沒有暴露。

一直等到人被送到事務所門口,他才用邀請費奧多爾這個舉動,殺了飛鳥井一個猝不及防,連應對的時間也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脫離自己視線。

“針對那些已犯下的案件進行分析,我們能肯定的一點就是犯人自負且傲慢,自尊心與好勝心都極為強烈。”

綾辻行人慢慢說道。這是一場針對凶手心理的反布局,手段不必多麼高明,隻追求有效。

“即使對方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也無法消弭心中那份強烈的勝負欲。”

“凶手一定會親自布局來殺你。如果調查飛鳥井搭檔死亡的那起案件當真能觸及到對方的真正身份,我猜他甚至可能是親手來殺你,可能還包括我。”

“不會有那個機會。”

費奧多爾的聲音平淡。

“確實如此。”

綾辻行人的雙腿交疊,朝後靠在椅背上。

沒有精致漂亮的人偶衝淡他的氣場,使綾辻行人眼底那份冰冷徹骨的寒意隨吐字而緩慢擴散開來,直至連話語也透出浸染死氣的蒼白漠然。

“畢竟,可彆忘記了我的異能效果。他會死的,就像過往因我異能而死的所有凶手那樣。”

第75章(含祝周末愉快加更)

用短暫的交談時間達成共識後, 費奧多爾便離開了綾辻行人的偵探事務所,好像他真的隻是過來喝一杯茶,再欣賞了地下室裡的名貴收藏品。

綾辻行人會去收集關於飛鳥井搭檔的資料, 而費奧多爾則會去另一個地方。

他的彌賽亞仍舊沉睡著,不能醒來,意味著他無法回到小樓裡——雖然太宰治目前在【高瀨會】當臥底, 但他無法保證對方不會回來。

暫時,還不能被太宰治發現他的存在。

隻要沒有當麵相見, 縱使太宰治對這具身體的細節有所懷疑, 也無法斷定有雙重人格的存在。

江戶川亂步能一眼看出來, 除去他自身在推理上具備高超的天賦外, 也是由於當時彌賽亞剛出現不久, 能夠互相佐證的細節太多。

沒錯,橫濱還存在著這一位優秀的偵探。

費奧多爾輕輕敲了敲武裝偵探社的門框,正躺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犯困的亂步腦袋蹭一下抬起來,笑容燦爛。

“你來啦!”

在看清費奧多爾的下一刻, 他揚起的嘴角頓時拉平了不少,“咦, 是你啊。我想見到的另一位呢, 怎麼不出來——”

“我有給你帶京庵堂的粗點心。”費奧多爾抬起手裡的禮盒。

“好耶,果然你也是個好心人!”

在高級點心麵前瞬間敗下陣的亂步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蹦蹦跳跳地過來拿他心儀又美味的下午茶……黃昏茶?

不管, 反正名偵探看到, 名偵探吃到,名偵探消滅!

隻有被稱為好心人的費奧多爾, 唇邊保持的淺笑變得微妙起來,“……”

麵對如此投其所好的點心投喂, 亂步的好心情也變得更加明媚又愉快。

他找來刀叉和餐碟,將點心分出來,甚至還端給費奧多爾一份。

費奧多爾吃到,也等於他體內的另一個人格吃到了嘛。

“說吧說吧,來找我這位名偵探有什麼請求?”

亂步又留下一份給出門去做委托的蘭堂,才用叉子給自己啊嗚塞了口滿的,連講話也變得含含糊糊。

“確實有一個案件需要亂步先生的幫忙。”

端著盤子的費奧多爾坐姿端正有禮,慢慢開口道,“或許應該會有印象,事情發生在大約一個月前……【特等搜查官分屍案】。”

亂步咀嚼點心的腮幫頓時停下來。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咽下口中的點心。

再出聲時,甚至變得低沉,全無幾分鐘前的活潑開朗。

“我聽說過這起案件。”亂步說。

“當時,我正接受來自軍警情報部的另一個案件委托,人在大阪,離橫濱有很遠、很遠的距離。”

“即使如此,這起案件在搜查官中也產生了轟動。當時負責協助我處理案件的二田軍警說,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殘忍的凶手,將那位搜查官活活分屍至死。”

氣氛仿佛凍結成了冰。

費奧多爾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安靜聽著亂步繼續回憶。

“重點是……”

亂步聲音變得更低了。

那雙淩冽淨透的眼眸全然睜開,仿佛被雨洗過的祖母綠寶石,漂亮又璀璨。

他在將這句話說出口前,就已經感到某種不可言說的憤怒再度自心底蔓延,乃至連那時的細枝末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重點是,”亂步幾乎難以說完它。

“當時那位名叫由伊的搜查官,已經懷孕了三個月。”

三個月,胎兒將發育到能夠清楚分辨手指和腳趾的程度,更彆提頭部、四肢與軀乾。

那是一個已然成形的生命,凶手卻使用最殘忍的方式結束了這一切,包括ta的母親。

“我原本以為那起案件也會交給我的,”亂步握著叉子的手指收緊,“但是沒過兩天,大阪的警察就告訴我,凶手在當時沒過多久就抓到了,是一個偶然闖空門的小偷。”

“假的。”聽到這裡,費奧多爾淡淡開口。

“啊啊沒錯,我也這麼認為!”

亂步氣到連眉毛都緊皺起來,顯然對警方的辦案結果難以認同。

“小偷大多為了謀求財物而闖空門,哪怕因家裡有人而轉為入室搶劫,也很少會殺害屋主,更極少采取對其分屍的殘忍手段——除去蓄謀已久的個人恩怨式作案外,這大多數都是屬於高智商連環凶案罪犯才會實施的典型殺人手法!”

如果是某個憎恨由伊搜查官的人,籌謀多時,趁著她獨處時將其殺害並分屍泄恨或滅跡,這都是在邏輯上能講得通的。

但他被告知凶手隻是一個偶然闖空門的小偷,與那位由伊搜查官並不相識。

一個小偷,想要找個房間偷點小錢,卻不小心撞見由伊搜查官,接著與這位特級搜查官打鬥起來,最後把對方殘忍的分屍至死?

日本的法律在入室盜竊、入室搶劫和入室搶劫致人重傷死亡,可是有著不同的量刑標準。

如果說入室盜竊數額不大,隻是判決3年以下徒刑或罰款、最多不超過10年監禁或罰款50萬日元的話,入室搶劫致人死亡可是直接麵臨無期徒刑或死刑的!

這個原本可能隻是打算偷點小錢的竊賊究竟有多想不開,才會使用這麼瘋狂的殺人方法?

更大的可能是——他被冤枉了。

或者,他不過是一隻替罪羊,是某人準備已久的祭品。

“雖然,這些都隻是我身為偵探的直覺……但哪怕那位小偷真的犯下了這些罪行,我也想要親眼確認真相。”

亂步睜著那雙墨綠色的眼眸,認真對費奧多爾說道。

“我當時向警方提出了疑點,並希望接手卷宗相關資料看一眼……明明隻需要一眼,用我的[超推理],我就能得知真相的!”

他的異能[超推理],百分之百能夠瞬間明晰案件的真相,但那也需要獲取相應情報作為輔助推理的必要前提條件,而不是憑空獲得真相。

僅憑大阪警方閒聊間對他透露出的三言兩語,亂步隻能推測出這個小偷大概率並非真凶。

但橫濱警方拒絕了他的請求,並表示凶手已經抓到,對方也完全認罪,實在沒有委托他來插手警方辦案的必要了。

費奧多爾心裡清楚,這是警方不希望自己被民間人士公開打臉、在大眾腦海中烙下無能標簽的心理作祟。

若是在他們宣布已經抓到小偷作為凶手之後,亂步又跳出來用他慣常極拉仇恨的語氣宣布他找到了真凶、警方總是需要仰賴他才能順利破案……可想而知那幫軍警高層得感到多麼深重的恥辱。

在政客眼中,絕對的真相根本無關緊要,民眾能夠接受的事實就是“真相”。

即使眼前的亂步表現得再如何不滿、作出的疑點分析是多麼有理有據,警方那邊也絕不可能重啟這起案件。

——換句話說,這就是某人想要看到的結果。

聽完亂步難得流露出的不滿,費奧多爾點了點頭。

“我便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真的嗎!”

沒想到還有機會解開真相的亂步眼睛一亮,頓時連麵前這位費奧多爾也看得格外順眼。

“當事人資料,證人詢問筆錄,那些被拍下來的線索,快給我啦!”

他高高興興的一攤手,就找費奧多爾要文件和案發現場相關證據。

費奧多爾眼也不眨回道:“我都沒有。”

江戶川亂步:“…………看見我手裡的這把餐叉了嗎?我馬上就要用它紮你的屁股。”

氣死了,害他白開心一場!

費奧多爾聽到這似曾相識的威脅內容,默然片刻。

“這是和誰學的?”

“每天下午啊,”亂步用手指了指窗外,“街道邊都會有個金發外國青年氣喘籲籲的跑過去,後麵還跟著個會用岩刺紮他屁股的青年,銀色的微卷長發,衣服像歐洲執事或者管家那樣的。”

費奧多爾:“…………”

……那是普希金和伊萬。

他們都快在橫濱跑出名氣了吧,雖然是搞笑兼勵誌方麵的。

“首先,我可以肯定一點:不愧是名偵探,猜測完全正確。”

費奧多爾若無其事跳過剛才關於紮屁股話題的討論,又將重點拉了回來。

這是彌賽亞想出來的普希金改造方案,他並不反對。

或者說,要是他向彌賽亞提出反對,導致原本由彌賽亞自己完成的體能鍛煉,被對方氣得全部都交還給他繼續進行的話,那怎麼辦。

普希金又不能代練。

“我在今天見到了那位由伊搜查官曾經的搭檔,飛鳥井。”

費奧多爾粗略講了下造船廠的經曆。

亂步若有所悟:“飛鳥井……”

嫌疑真大。

但比他嫌疑更大的,還有那位藏在他背後的真正元凶。

“要我找出那個元凶的真實身份?”亂步躍躍欲試。

“不必,”

費奧多爾微微搖了下頭,哄他的語氣十分誠懇。

“事實上,是有另一件任務需要拜托名偵探完成。是的,除了您這位名偵探以外,再沒有彆人能夠值得托付了。”

“………嗯、嗯哼,”

被誇得有點呆住,亂步握拳清了下嗓子,故作鎮定的回答,“那…那好吧,我會完成的,這可真拿你沒辦法——果然沒有名偵探幫忙的話,距離完美結局就是要少一兩塊薯片、我是說,碎片的距離呢!”

哎呀呀,真是一個兩個都離不開他的出手相助呢。

“正是如此。”

費奧多爾附和他的話,絲毫不介意讓對麵這隻黑貓貓顯得再驕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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