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明深從小院出來,左轉拐進一條巷子,梁暮秋後來領著他又走一次,他已經記住了路,在鱗次櫛比的民宅間快步穿行。
到村口,果然看到李律師的車停在樹下。見到厲明深,李律師立刻開門下車,似乎想要朝他走來。
厲明深餘光瞥見雜貨鋪的栗阿婆探身出來張望,他仿佛沒看到李律師,目不斜視一直往前走。
李律師也是人精,愣了幾秒後當即明白,也若無其事地回到車上,發動車子開了出去,經過厲明深身旁時也沒有減速。
道路儘頭轉了個彎,李律師把車停在第一個岔路口,之後便下車等待。不到十分鐘,厲明深就出現了。
他連忙迎上前:“厲先生——”
厲明深打斷他:“上車說。”
厲明深迅速拉開車門坐上副駕,又讓李律師沿岔路往裡開了一段,直到兩旁都是茂密樹林,不見人影,他才讓李律師停下,問:“你怎麼會來?”
這話也正是李律師想問的。
兩天前他忽然接到厲明深電話,問梁宸安的地址,之後給厲明深打電話就一直沒有回音。
左思右想,李律師生怕落個辦事不利的罪名,雨一停就忙不迭開車過來,打算再跟梁暮秋談談。
但他萬萬沒想到厲明深已經打入內部。
他當時有些猝不及防,剛才等待的時候仔細想了想,終於回過味。
瞧著梁暮秋的反應,似乎並不知道厲明深是誰。
厲明深並沒有向李律師解釋的意思,又問出第二個問題:“關於梁暮秋,你還知道多少?”
李律師習慣兩手準備,之前給厲明深發的是梁暮秋的簡要信息,他的確還握有更加詳細的資料。
他伸手從後座拿來一個文件袋,對厲明深說:“所有能查到的都在裡麵了。”
厲明深將封口的細線繞了幾圈,打開了文件袋,從裡麵抽出幾頁紙,正反麵打印的,幾乎涵蓋了梁暮秋前26年的人生。
厲明深瀏覽的同時,李律師挑重點的跟他說。
“他父母都是老師,結婚後一起來小梨村支教,就在這裡安了家,為小梨村的教育做了很大貢獻,因此很受村裡人的尊敬。”
“不過好人不長命啊。”李律師說著輕歎口氣,“兩人先後患病去世了。”
厲明深瀏覽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地看完一頁,正要翻頁,忽然動作一停,問:“梁暮秋那時候多大?”
“大概10歲吧。”
李律師坐在駕駛座,解開安全帶轉身麵朝厲明深,這個角度能看到厲明深的側臉,他感覺厲明深的麵部肌肉似乎緊繃了一瞬。
“繼續。”厲明深說。
李律師清清嗓子,接著道:“之後梁暮秋就跟他姐姐梁仲夏一起生活,村民很照顧他們,姐弟倆也算吃百家飯長大。”
厲明深不由回想那一日傍晚所見,心道難怪村子裡的人那麼喜歡梁暮秋,見了梁暮秋都要給他塞吃的。
“他小學就是在村子裡讀的,初中開始去了平陽縣城,17歲參加高考,考到當年全市前三名,被嵐大設計院錄取。”
“嵐大?”厲明深問。
“對,是嵐大。”
嵐大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高校,設計院尤其分高。李律師想起什麼:“對了,我還找到一張他當時的照片。”
厲明深往後翻,果然看到一張照片。照片是打印的,不太清晰,但仍能看出上麵的人是梁暮秋。
梁暮秋穿著校服,麵對鏡頭時笑容燦爛,眉眼清麗,比現在要瘦,也更青澀。
“哪裡來的?”厲明深問。
李律師推推眼鏡:“從他高中學校官網截圖下來的。”
厲明深沒說話,垂眸盯著照片,思緒回到了七年前勖明昭的婚禮上。
厲環喜好排場,或許因為勖明昭是她心愛的大兒子,又或許為了彌補自己當年沒有辦婚禮的遺憾,雖然她不喜歡梁仲夏,婚禮還是辦得極為隆重,甚至在正式儀式前搞了場派對。
厲明深那時剛剛大學畢業,進入寰旭工作,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模樣,帶著青年的矯健,身材高大,言談舉止也遠比同齡人成熟穩重。
勖明昭結婚,伴郎的任務自然落到厲明深頭上,婚前的這場派對也逃不過。
派對地點就在勖家大宅前的那一大片草坪上,不僅勖家的近親好友,寰旭的股東和高管也來了不少,厲明深陪著勖明昭和未來大嫂應酬。
雖然跟未來大嫂交流不多,但因為厲環不喜歡對方,厲明深反倒多幾分好感。
兩位準新人時不時地貼耳說著親密話,任誰看來都是一對璧人。
虛與委蛇地應酬,又替勖明昭擋了不少酒,厲明深有些厭煩,他那時還不像現在這樣能完美地掩飾情緒,被勖明昭察覺。勖明昭便從他手裡拿過酒杯,讓他先回房間休息。
厲明深也不客氣,轉身穿過人群,往大宅裡麵走去。
整棟宅子安安靜靜,所有人都在外麵的草坪上,隻有菁姐不時領幾個人進來取食物和酒水。
厲明深邊往樓上走邊摘掉領結,領結攥在手心,他抬起頭,忽然腳步一頓。
樓梯拐彎處站著一個人。
外麵已經是晚上,壁燈的光又不算亮,那人站在高處,起初背對他,雙手也背在身後,似乎在研究牆上掛著的畫,聽見腳步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