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馳:“你有多少分了?”
在這裡問彆人的分數是一個不甚禮貌的行為,通常情況下,沒有任何人會主動告知彆人他目前的積分——即使是在幫派內部,他們也不互通有無。
“為什麼這麼問?”韓戈語氣稍有一些防備——這在他身上非常少見。
章馳:“怕你拖欠貨款。”
韓戈笑了笑:“放心,我就快出去了。”
章馳:“你是第一名?”
韓戈不置可否。
就在這時,三樓傳來一聲衝天的尖叫。一個光頭,大概一三十歲,胸前標牌亮起,在黑夜之中變成了一個閃亮的移動靶點。
廣播響起——
“439,439,439.”
“目標鎖定。”
“即將瞄準。”
“瞄準。”
重機|槍對準那個在三樓過道上亂竄的男人。
“警告,警告,警告。”
“請無關人員立刻撤離。”
“請無關人員立刻撤離。”
“請無關人員立刻撤離。”
“砰——”
子彈出膛。
正中眉心。他“啊”了一下,身體往後倒去。
砸地。
響亮無比。
廣播繼續響起——
“檢測到目標已經沒有生命體征。”
“停止射擊。”
“射擊停止。”
所有槍口歸回原位。
耳邊傳來了一聲輕笑。
章馳轉過頭,發現是韓戈。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輕蔑和戲謔。這是一場表演,本身的目的是讓所有的犯人都對這個龐大的係統產生恐懼,但由於有一些人永遠被排斥在了食物鏈的最底端,所以他們失去了同命相連的共情。
甚至於說,這樣一個製度,本身就讓被奴役的人內部產生分化。因為他們失去的自由和尊嚴,必須通過踐踏彆人的自由和尊嚴來彌補。
五樓的犯人都在看笑話。
這是他們每一周的調劑品。
章馳突然索然無味。
她轉身往房間走去——
“本周出獄犯人,082。恭喜082完成改造。”
“啪——”燈光如晝,一盞大燈對準了章馳的背影。
胸前的標牌亮起,好像一個佇立在大海之中的燈塔,指引著周圍的船隻向她靠攏——定位係統。燈光過於刺眼,章馳遮住眼睛轉身,發現一樓高台上有一盞舞台燈,正正好追著她來,所有犯人都將她看著。
正因為她成為了焦點,所以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她,流露出罕見的真實。
羨慕,嫉妒,恐懼,痛恨,憤怒,殺意……
她就在這一刻成了唯一一條魚缸裡的魚。
而所有的魚透過外麵的玻璃在看她。
由於水流的波動,他們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啪。
燈光關閉。
“結算結束。”
“請再接再厲。”
最後在黑暗中留下的,是機械的廣播聲,還有滋滋作響,纏綿不斷的電流。
***
出獄時間是早上8點。
監獄方麵免費送了她一套衣服。從安全考慮,他們來的時候穿的衣服已經銷毀了,住進來之後穿的獄服要留在這裡,一是循環利用,一是上島之後,再穿這個衣服就不再合適了。
新衣服是上下兩件套,上麵是戴兜帽的衛衣,很舊,袖口和腋下都有很明顯的起球和磨損,領口的位置還有紅紅黃黃的汙漬,黏中帶乾,像被人踩過一腳的青苔。
不知道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來的。
她手上的紅章標識被取了下來,一個專門的機器,貼在上麵,章就被吸了起來,從中間點燃,熔成了灰燼。
跟來的時候一樣,她被蒙上眼睛,坐了很久的車,下車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一個公交站台。
站台上立了一根很高的柱子,柱子上麵掛著一個標牌——“西嘉島公交總站”。
西嘉島。
垃圾島本來的名字。
“好好改造。”獄警遞給章馳一本冊子。
章馳接過冊子,獄警跳上車。
“隆隆”——
汽車尾氣好比裝滿粉塵的氣球,隨著引擎爆炸在半空,把人連鼻子帶眼睛一起熏了個不見天日。
章馳捂住鼻子,好一陣,放下來。
她拿起冊子,發現封皮上豎著寫了七個大字。
“西嘉島便民手冊”。
右下角的位置,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編者: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