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剛才在街頭路過的時候,看到的那些在夜晚將生命揮霍一空的屍體一樣沒有疑問,沒有感歎嗎?
街頭的屍體是垃圾島的塗鴉,每天都來,他見多了,沒有感覺了。因為他們都離他太遠了。
他們是不一樣的人,因為不一樣的原因來到這裡,他跟這些人不一樣。
可掛在牆上的人卻跟他有相似之處。
他們擁有過同樣的勇氣,如果運氣再差一點,他就會成為跟他們一樣的存在。
奇良收回目光。
他隻看了幾秒鐘,他不想看了。
他轉過頭,看向章馳。
章馳的目光越過他,穿過車窗,抵達遙遠的那一堵三角高牆。
她伸出手指,隔得太遠了,奇良沒能看清楚她指著的是牆上的哪一處。
“最左邊那個叫查林,他是醫院的搬運工,周末上班,平時就撿垃圾賣,他跟我們一樣,也想從集裝箱走,新年的第一天,他們跑到港口,被島府的人抓到了。”
奇良呼吸一緊。
章馳:“你還要這樣選嗎?”
今天早上,他告訴了魏易自己的選擇。
他選擇繼續。
魏易沒有多說什麼,她帶他出門。他聽話地跟上。
章馳:“行動總有很多意外,沒有任何人可以打包票,任何一次行動不會出現任何計劃之外的事情。如果有,那麼他肯定是在騙你。”
“你還年輕,你比牆上掛著的人更厲害。你不用工作,在這個島上已經能過上很好的生活,除了自由,你什麼都有。”
“你要想清楚,你到底一時衝動想擺脫這種乏味無聊的生活,還是真的覺得,這一點點局外的自由,可以拿命來賭?”
“賭輸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牆底下議論的人離開了。很快,又有人從牆下走過,他抬頭看了一眼牆,無動於衷地走了。
奇良轉過頭。
他開始仔細地看那一堵牆。
牆上一共掛著三個人,最左邊那個穿著一件藍色的衛衣,卡其色的休閒褲,一雙老舊的運動鞋,頭發沒有多餘的造型,黑發,看起來比這個島上大多數的人都要“五好市民”。
中間那個人梳著莫西乾頭——他才是這個島上的主流,耳朵上掛著七八個造型多樣的耳飾,有圓形的,有方形的,小的,大的,活活將兩個耳朵弄成了飾物架,他穿一件皮夾克,褲子穿得吊兒郎當,兩雙手上都帶著戒指,每一根指頭都有,看不清楚是什麼材質,反正閃閃發光。
最右邊那個是個光頭,頭上一根毛沒有,太陽打在他腦袋上,好像一個光球。他穿得跟中間那個人差不多,隻是身材更壯,至少一米九往上。
這三個人很普通。
在垃圾島上的普通市民。
其實沒有太多跟他們相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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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們不是三個人,他們有五個人。其次,他們的著裝風格迥然不同。最後,他們有豐富的鬥爭經驗。
魏易能將大法官的人玩得團團轉,周宇躲過了電子眼的窺視,他成功從改造營出逃,成了這座城市的幽靈。
——至少在被島府的人找上門之前,他從無敗績。
奇良:“我已經說過了,在這裡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章馳:“可你明明很怕死。”
奇良:“……誰不怕死?”
章馳笑了一下。
“你很叛逆啊。”
車子就在這時候重新啟動,車窗緩緩往上提起,風從小變大,吹到奇良的頭發上,將他額前的碎發往後麵撥弄,但很快,車窗完全的關閉了。
風停了。
章馳一腳踩足油門。
奇良抓住車把手,等感覺身體穩定下來,他轉過頭看向章馳。章馳能察覺到他的目光,但是她什麼都沒有問,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問題了。
有些人是天生的冒險家,他們有膽怯之心,有畏難之心,但每一次賭局開盤,他們偏偏就要上場。
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任何環境都無法扭轉的,近乎可以稱之為瘋狂的熱忱。
看似一樣的人,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到最後,他們就真的成為了大相徑庭的兩個人。
其實他們從來就不是因為選擇而不同。
他們生來就不同,所以注定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一個人,被什麼成就,就會被什麼拖累。
奇良是一個合格的賭手。
奇良發現章馳心情不錯。
他跟她接觸了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表情庫在他這裡也變得豐富,她是一個情緒不太外露的人,她高興的時候,好像跟平時也沒有什麼不同。
隻有一點小小的差異。
他隻看向她的側臉,能夠感受到她的神情比開車來看牆的鬆弛不少。
陽光穿透前擋風玻璃,輕柔地披灑在她的臉頰之上。
她的眼瞳是深調的褐,但陽光自作主張地調成了淺褐,融在她的瞳孔裡麵,借她的眼睛隨著奔馳在大道上的轎車冷冷地掃過街道兩側來來往往的芸芸眾生。
她的目光筆直向前。
好像誰都擋不住她的腳步。
陡然間,剛才麵對牆的那一股恐慌,在此刻全都消散。他突然覺得,如果他是拋擲骰子的上帝,他會想給她最大的點數。
如果有一個人要贏,那就應該是她。
在車拐彎減速的時候,章馳再度開口:“你得想好。”
奇良:“……”
章馳:“遊戲開始,就不能夠再退出了。”
奇良忍不住笑:“知道了。”
說不出來為什麼,這幾天時間,沉積的那些好像永遠不會減淡的陰影和後怕,就在此刻,突然一並在陽光之中一點點消融了。
向死而生。
大不了就上牆。
在低下頭顱的每一天,還能夠親眼見到燦爛的日輝,從頭頂之上升起彌散。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上牆的殊榮。
章馳轉過頭看了奇良一樣,很顯然,奇良開心得不太正常。
奇良收起笑。
他發現自己有點像個傻逼。
於是他試圖問一個聰明的問題轉移視線——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章馳很痛快地回答了他:“玩遊戲。”
奇良愣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現在更像一個傻逼了——他完全沒聽明白怎麼回事。
紅綠燈了,車開始減速,最後成為了十字路口前罰站的排頭兵。
章馳將手從方向盤上放了下來,定定地看著奇良。
“我有了一個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