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馳今天沒有去醫院上班。
她倒也沒有敬業到那種地步,但她還是跟雷領先請了假——雖然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她不請假,雷領先大概率也不會打電話找她來上班。
他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第一件事,處理雅達利。
垃圾島上養狗的人不多——這種東西需要一點耐心,以及一點點愛心,恰好,這是他們最缺少和吝嗇的東西。
章馳帶著陸英來到了小西武器便利店。
今天的天氣很
好,店門口撐起來長方形的遮陽篷,不是很大的遮陽篷,但可以阻止陽光入侵,把裡麵人的視野攪得一塌糊塗。
章馳用手遮著眼睛走進店內,到櫃台的時候,終於可以將手放了下來。
眼睛舒服了。
她已經聯係好了童西,她很樂意接受雅達利,唯一的問題是陸英,他有一點舍不得。
雅達利還是那條沒心沒肺的狗,童西叫了它兩聲,它就毫無紀律目無主人地衝進了她的懷裡。
童西咯吱吱的笑。
陸英很憤怒,但他還是儘量裝著深沉——這是周宇教給他的,在外麵要喜怒不形於色,能不開口,儘量不要開口。
童西一邊逗雅達利一邊抬頭看站著的章馳和陸英:“你朋友?”
章馳:“嗯。”
童西:“長得挺精神的。這裡頭少見。”
周宇是一個沒有被垃圾島完全改造的人,他教給陸英的全是外麵世界的知識,他在教陸英做一個體麵的人。
但問題是,垃圾島的體麵才是稀罕貨。
章馳沒有接下去這個話題,她將手裡的大袋子提到玻璃櫃台上麵——那裡頭都是雅達利的衣服和口糧,也包括住院清單,這種東西有時候也很重要,既往病史,醫生需要。
童西接過袋子。章馳開始在便利店打轉,槍支彈藥,望遠鏡,防毒麵罩——這是稀有貨,垃圾島上價格賣得非常貴,傾倒在垃圾場的垃圾裡很少出現這種防禦性的產品,她挑選出來,童西幫她打包,最後結算的價格是5萬島幣。
童西收完錢,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沒想到你會成為我的客戶。”
章馳收回終端:“嗯?”
童西眯著眼睛,像是在回憶,伸手不自覺比劃:“你看上去挺窮的。”
章馳:“……”
童西:“不像能置辦這些東西的人。”
垃圾島也不是人人都能買得起武器裝備,大多數人還是主打“裸”奔,黑邦是唯一實現槍支自由的地方——他們開槍有組織買單,其餘人,要不是深仇大恨,沒有那麼多開槍的理由。
在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的時候,誰願意花錢買這些“身外之物”呢?
章馳:“托韓戈的福。”
童西大笑。
她低下頭,拿起終端,舉在手中看了看,似乎在確認什麼,她放下終端,說:“賬劃錯了。你給了10萬。”
章馳已經將終端收回了上衣口袋:“剩下的5萬是替雅達利給的。”
童西:“養狗我不收費的。”
章馳:“錢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賺錢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明天,為了未來,為了有足夠的能量去啟動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以上都沒有,那麼錢就是廢紙。
章馳:“我死了,錢也取不出來。不如留給童老板。”
童西挑眉:“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章馳:“吉利話也救不了該死鬼。”
童西沉默片刻,說:“我聽韓戈提過你。”
章馳:“嗯?”
韓戈當然會提過她,她跟童西就是通過韓戈聯係的,但她這樣說,似乎又超出了一些尋常的語意。
童西:“你是一個很勇敢的人。”
章馳:“……他這麼說嗎?”
童西:“哦,那倒沒有。他對你頗有微詞。”
章馳:“……”
童西:“是我擅自這樣解讀的。”
章馳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
童西:“我希望不要在牆上看見你。”
章馳:“我會努力的。”
童西哈哈大笑。
過一會兒,她笑完了,說:“從來沒有人離開過這座島。我來這裡六年了,見過很多人,有的很厲害,有的不那麼厲害,隻要想逃,都死了。如果你能夠出去,我就把你照片裱在店門口,跟那麵牆一樣,讓每個路過的人都來看一眼。”
章馳:“你的店恐怕立馬會被島府查抄。”
童西:“開個玩笑。”
“逃跑當然要低調。”童西說,“就算你不怕,我也怕島府來找我麻煩。你走了,我倒還在這裡呢。”
雅達利突然叫了兩下,童西安撫似的摸了摸它的頭。它立刻安靜下來。章馳轉過頭,發現陸英眼中燃著熊熊怒火。
把狗給嚇著了。
章馳拍了拍陸英的肩膀,示意他先去車裡麵等著——陸英外表是個大人,內裡還是個小孩,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蛻變出這一幅大人的身軀,他就比原來更容易生氣了。可能是激素問題。她得避免小孩跟狗的衝突。
陸英聽話地鑽進了車裡等著。
在走出店門的那一刹那,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雅達利,眼中又是憤怒,又是不舍。但那條沒心沒肺的狗隻是汪汪叫著,叫完,又躲進了童西的懷裡。
狗仗人勢。
童西沒有讀懂小孩跟狗之間的針鋒相對,她隻是摸著雅達利的頭,說:“這條狗毛色真好。”
章馳沒有養過狗,家裡養狗的事也是奇良和陸英在負責,她端詳了雅達利片刻,倒覺得它確實比剛被送來的時候看上去更好了。也許是它的病好了,也許是陸英照料得好——他有大把的時間陪它釋放精力。
它是一條幸運的狗。
它比它的主人幸運。
章馳:“謝謝你的幫忙。”
童西:“不客氣。你還捏著韓戈的命門呢。”
章馳:“……”
童西:“你最好走得越遠越好,免得他有一天被嚇死。”
章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