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和出屋,他娘也開門披著衣服出來。
“中和,圓圓那丫頭真瘋了?”
唐中和趕緊給她推回去,“娘,有你啥事兒啊,趕緊回去睡覺。”
他娘比唐奶小幾歲,差了一輩,但是不耽誤倆人暗地裡掐架。
他娘甩開他的手,往他手裡塞了一個東西,“當我啥人兒呢?我是那盼人壞看熱鬨的嗎?你去瞅瞅,好好給丫頭看看,可彆讓她真有個啥。”
她也迷信,也和唐奶一個想法。
唐中和攢著他娘塞過來的小桃木劍,有些無語。
這還是他小時候嚇著了,他爺用桃木給他刻的,又用朱砂混著他老人家的血在上麵畫了符。
他是不信這東西有用的,但鄉下老太太就喜歡張羅這些。
他也沒拒絕,揣兜裡就去了唐圓家。
好吧,如果唐圓想裝瘋不給唐武換親,他支持。
昨晚上他娘還笑話唐奶呢,說老太太越來越糊塗,張蓮花整天裝得善良溫柔,心裡一肚子自私算計。
你想給兒子換媳婦,你咋不用香兒換呢?
那是你親閨女。
嘴上說再好聽沒用,一個人做什麼才是他的真心。
大伯娘嘴上說拿唐圓當親閨女,遇到事兒了就給侄女推出去保她閨女,這叫親?
唐中和越過門口層層看熱鬨的人。
這些人也真是有意思,黑燈瞎火的,誰也舍不得點燈,就貓這裡瞅。
你能瞅著啥?
你以為你是夜遊神啊?
正好唐爹和唐大伯回來。
唐大伯好聲好氣地說了兩句,讓左鄰右舍不用擔心,都趕緊回去睡覺,明兒還得上工呢。
眾人不管懷著什麼心思來的,當麵自然要說關心的話兒。
這個說要不要公雞血,那個說要不要黑狗血,還有說家裡有百年棒槌的,那個說有百年蒜臼子,都能鎮邪。
唐大伯都說不用,讓唐中和進去他趕緊關門。
唐中和進屋就看到唐圓趴在她娘懷裡,微微側著臉,拿眼瞅著外麵。
雖然頭發亂蓬蓬的,可那雙眼睛卻如浸在水裡的星子一樣明亮。
唐中和心裡嘖嘖有聲,誰說她瘋了,他把頭擰下來當尿罐。
唐奶在後麵小聲問:“中和,你看咋樣?”
唐中和看了唐圓一眼,屋裡油燈黯淡,小姑娘眼睛卻清亮。
他立刻換上擔憂的神情,“嘖,不大好辦啊。”
唐爹唐媽趕緊讓他給閨女看看。
唐奶也輟在唐中和後麵小聲發牢騷,“不說退燒就好嗎?咋退燒了更厲害呢?”
之前再發瘋也沒摔盆子打碗兒啊!
唐奶肉疼得緊。
可孫女瘋了她打罵也沒用,隻好埋怨唐中和沒給治好。
唐中和自然聽得出老太的埋怨,“奶,圓圓之前明明還好的,怎麼大半夜厲害了?是不是又受刺激了?”
唐奶發狠讓兒子趕緊給唐圓兒捆起來。
絕對不能再打壞一樣家什兒,那都是錢!
唐爹條件反射般覺得這是刺激他閨女,立刻扭頭往媳婦兒懷裡的唐圓看,果然見閨女可憐巴巴地縮在她娘懷裡,一副嚇壞的樣子,
他哪裡舍得?
唐圓拿捏準了他的心思,他不在家她就使勁發瘋,他回來她就弱小可憐無助的樣子,頂多因為害怕說胡話。
唐中和已經肯定唐圓是裝的,給了她一個“我曉得”的眼神,“先檢查一下再說吧。”
他拿手電筒照著,給唐圓看看眼瞼、喉嚨、耳朵,煞有介事地檢查一番最後示意唐爹唐奶去外屋細說。
“她這是受刺激急火攻心,大腦神經電波紊亂。”
唐奶和唐爹急了,“這是啥?”
唐中和:“簡單說就是精神錯亂,嗯,就是……有點瘋。”
唐爹是個老實人,沒想閨女裝瘋那事兒,自然深信不疑。
他急了,“中和,頭會兒還好著呢。”
唐中和:“都是反複發作的,就像羊角風。”
唐奶猛點頭,“對,老劉家那個瘋子也不是一門兒瘋的,也是隔幾天就瘋得厲害。”
唐爹急了,他不愛聽說他閨女瘋,“圓圓不一樣,圓圓不是那樣。”
他閨女才沒瘋呢。
唐中和看了唐爹一眼,歎氣道:“二叔,這是間歇發作,不能受刺激。”
屋裡唐圓附耳小聲教唐媽怎麼加把火兒。
她知道唐中和不會拆穿她,卻沒想到他會主動幫忙,這有點出乎意外。
有大夫幫忙,她的計劃會更順利。
唐媽立刻帶著哭腔問:“中和,得咋樣治,能不能治好?”
唐中和道:“這種病咱們鄉下治不了,省裡有精神病醫院,可以讓病人住在那裡接受專業治療。”
唐中和琢磨著既然唐圓裝瘋不想換親,那他就說得嚇人點。
不過這丫頭這樣也堵她自己的路,以後說親人家好青年家都不會考慮她,怕她有病根兒。
到時候他少不得要幫著扯一扯,大不了去縣醫院花上幾塊錢做個檢查,就說徹底好了不會再複發。
應該不影響她婚配。
一聽說要花錢,唐奶的耳朵豎起來了。
她心臟顫巍巍的,“那得……不少錢吧?”
心肝兒脾肺都疼啊。
唐中和:“那肯定的,住院費、醫療費、夥食費、看管費,亂七八糟加起來,一天得十塊錢吧。”
“啊?”唐奶臉都白了,“嘎貴呢?”
她還尋思一天一塊頂天了。
十塊?
怎麼不搶呀?
誰家舍得給瘋子花這些錢?
怪不得鄉下人瘋就瘋了,沒人去治呢。
唐中和歎了口氣:“這以後隻會越來越瘋,砸盆子摔碗是輕的,打人是常見的。她已經出現幻覺就離不開人,要不跑丟了、跳河裡、放火啥的,都有可能。”
這不是他危言聳聽,真瘋子的確會如此。
他們幻聽幻覺,有時候眼前是敵人,有時候是大水大火的,他們要自救,就會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破壞行徑來。
隔壁村有個傻子就想把弟弟丟水缸裡淹死,還把自己家草垛點火,說裡麵有鬼怪必須得用神仙火燒死。
唐圓這些反應完全對得上,而唐奶、大伯娘等人又不懂精神病的原理,看唐圓和彆的瘋子一個瘋法兒,又加上大夫這樣說,自然深信不疑。
唐奶就開始抹淚兒,“咋這麼倒黴啊,咋攤上這樣的病呀。這個死丫頭,打小兒就倔、不聽話,我就說她性子執拗、氣性大,不是個好現象,現在好了吧?”
唐爹急得不行,“娘,娘,你說咋整?”
他當然是想給閨女看病,想讓他娘拿錢。
唐奶又問唐中和,“中和,那個醫院,你認識人不?能不能找找關係,給咱便宜點?一天十塊可定不行。咱能不能不住裡麵,咱自己外麵搭棚子,咱就買藥,讓大夫給紮紮針。實在不行,咱能不能把藥買回來,你給紮針?這樣一天是不是兩毛就夠了?”
唐中和沒料到向來重男輕女不喜歡唐圓的唐奶第一念頭不是丟了孫女,反而想辦法給她治病。
雖然說一籮筐話最後壓榨他,卻也挺讓他意外的。
唐中和扭頭對唐奶道:“奶,一天兩毛不夠,就算隻打針吃藥,一天至少也得兩塊錢吧。主要是不一定能治好,因為這病反複,有時候吃著藥呢突然更厲害。”
唐奶露出痛苦糾結的神情,有一種被人小刀拉肉的感覺,艱難地點點頭。
大伯娘急了,推門衝進來,“娘,你可不能分不清輕重啊。”
圓兒要是不中用了,可不能浪費錢,那錢得攢著給唐武娶媳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