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岡義勇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中了血鬼術,不過在中了血鬼術後,富岡義勇便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穿著鬼殺隊製服的黑發劍士握著日輪刀,緩緩地蹲下了身。
他的黑眸之中微慟,垂下的目光直直地對上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已經沒了聲息的女人的眼睛。她穿著象征著幸福與神聖的白無垢,而破碎的布料卻已沾染上腥臭的黑紅。
富岡義勇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視線掃過周圍散落的斷肢殘臂。它們原本歸屬於誰——這些都已經分不清了,隻有那些還尚未完整地留著腦袋的人,富岡義勇才能勉強分辨出他們是誰。
這是富岡義勇的姐姐結婚的那天。也是富岡一家遭到鬼的襲擊的那天。
富岡義勇記不得這是他幾歲的事情了,隻是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因為被姐姐藏了起來而躲過了一劫。
隻有他一個人活著。
青年握著刀鞘的手泛白,垂下頭的富岡義勇咬著牙關,力度之大使得他的整張臉都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他發出了一聲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從乾澀的喉嚨裡冒出的滋滋聲。
在那一瞬間,對於鬼和自己的弱小的痛恨幾乎啃噬了富岡義勇的理智。不過幾秒之後,富岡義勇便很快地冷靜了下來。
這不是他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富岡義勇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中了血鬼術的話,也就意味著藤原現在應該遭遇了鬼。
富岡義勇知道良子使用日輪刀的水平,但是並不知道外麵的那隻鬼的強弱。
又是這種情況……
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依靠著彆人的保護。
得快掉找到解決血鬼術的方法才行。
這麼想著的富岡義勇站起了身,抬起腳向門外走去。可就在踏出門檻的那一瞬,他的身體又微微頓了頓,富岡義勇抿起了唇角,轉身再次在這間充滿了血腥味的屋內折返。
黑發劍士用散在地上,尚未沾染上血跡的一塊布,遮擋住了已然死去的女人的臉。
在做完這些事後,富岡義勇便加快了走出屋子的腳步。
富岡義勇對於小的時候生活的地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可當他脫離那些沉重的、充滿了屍體的腐爛的味道的空氣時,那些沉寂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便再次被翻起。
山川與湖泊,幾乎是在他踏出屋子的一瞬間,便構建出了顏色。
而在這之後,低矮的樹木拔地而起,鬱鬱蔥蔥的葉遮蔽了明亮的月光,藤襲山內的景色撲麵而來。
富岡義勇看到了錆兔的背影。
他的眼睛在一瞬間倏地睜大,又在一瞬間恢複了平靜。在短暫的猶豫過後,富岡義勇向錆兔的所在地走去。
“能幫我照顧一下這家夥嗎?”粉發的少年戴著記憶中的狐狸麵具,雖然臉頰處有著一道長長的疤,但沐浴在散落的月光下少年卻並不因此而顯得可怖。他彎著眉眼,溫柔又爽朗地笑著,灰紫色的眸中,映出跪倒在地上的陌生少年的臉。
至於那陌生少年的身邊,是陷入了昏迷的富岡義勇。
就在剛剛,錆兔斬殺了兩隻鬼,救下了這個陌生的少年。
“可、可是……”雖然是救命恩人的請求,但少年的臉上仍浮現出了些許的苦惱之色。
“往那邊走吧,那邊已經沒有鬼了。”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錆兔站直了身子,他的目光向看不見底的左方看去,那是他剛剛過來的方向。
陌生的少年頓時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在表示了一定會好好地實現照顧“富岡義勇”後,便支著昏迷的後者一瘸一拐地走了。
錆兔將目光投向了森林裡更深的地方。
富岡義勇一眼便看出了對方的想法——錆兔打算把藤襲山中的鬼殺光。
還有幾天呢。錆兔將在這座山中死去。甚至連屍體都沒留下。
富岡義勇至今也不敢相信錆兔死無全屍,被鬼吞噬了這件事——不過按照其他幸存者的描述,錆兔似乎憑借一個人殺光了整座山的鬼。
得知錆兔死亡的鱗瀧左近次很久沒有說話,他同富岡義勇一樣,看著錆兔那把磨損嚴重的,斷成兩截的日輪刀。
富岡義勇握緊了拳頭,他的臉上並未表露出情緒,緊緊地跟隨著錆兔的目光卻依然暴露他的想法。
阻止他——阻止他——
明明腦袋裡是叫囂著這樣的想法的,已然成為柱的富岡義勇卻又一次地眼睜睜地看著錆兔死去。
染著血的狐狸麵具落在了地上,在寂靜的森林中發出了一聲輕響。它一點點地、一點點地滾落到了富岡義勇的腳底下,富岡義勇垂首注視了它一會兒,才緩緩地蹲下身,用手將它緩緩拿起。
黑發青年用手掌的下半部分按住了眉骨,他的眼睛因額前散落的黑發而被遮擋,下半張臉的肌肉因按捺住的悲慟與憤怒而微微抽動。
富岡義勇握著日輪刀的那隻手垂下,似乎有要鬆開的跡象。
【“你還是老樣子,什麼也守護不了。”】
虛影在他麵前堪堪會聚,錆兔的聲音聽起來熟悉又陌生。粉發少年的眸中不複明澈的紫,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紅。
即便知道這是假的,富岡義勇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馬上就要死了。”】
富岡義勇抬起了頭。
【“是因為你而死去的。看吧,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樣的沒……”】
將要鬆開日輪刀的手在一瞬間握緊,富岡義勇在籠罩住他的陰影之中抽出了刀。
乾淨又利落,浪花之間挑起漂亮的刀花。
水之呼吸 柒之型·雫波紋突!
映在富岡義勇清澈的水色虹膜之中的,是被他一招取下的,鬼的首級。
世界像玻璃一般破碎開來,連同被青年握在手中的沾著溫度的狐狸麵具也一並崩解破壞。
富岡義勇破解了血鬼術。
*
富岡義勇回過神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