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陽咬著筆帽,眼睛盯著桌上的試卷,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難題,實則眼神卻根本沒有落在實處,沉浸在虛無的思緒當中。
從十二歲被唐譽收養,到現在即將高考步入大學,雖然兩人幾乎天天見麵,但實際上曲向陽對唐譽的了解卻並不多。
一開始是排斥靠近男性,後來則是為了跟上普通人學習的進度,擠壓不出時間再關注其他,等學習成績提上來以後,卻是早已習慣了同處一室,卻幾乎不怎麼交流的相處模式。
唐譽對此也沒有什麼意見,甚至在確認她練武不會偷懶動作標準好,早上也不會日日過來監督,反而她每次上學時,他都還在臥室裡睡覺,然後八-九點再起來上班,全然荒廢了早晨。
曲向陽對此是沒什麼想法的,有錢人不必為生計奔波,努力年輕時也早就努力過了,這會兒就是晝夜顛倒懶散度日也無人能詰質。
事實上,如果能隨心所欲的憑自己心意生活,誰又不想呢?
曲向陽也想,她努力學習練武,與其說她是喜歡這些,倒不如說她清楚這些行為能給自己帶來的價值,她不像班裡那些人那樣所奮鬥追求的東西都唾手可得,所以他們可以不在意成績好好享受生活。
可她不同。
雖然被收養後她跟他們過的生活沒什麼差彆,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更好,但她不可能因此就理所當然的享受這一切,她所擁有的一切,理論上來講都是不屬於她的,儘管在對方心裡,可能根本不在意那個養字。
但她卻不能當成沒這一回事。
所以曲向陽努力學習,既是為了跟過去的自己徹底分割開,讓自己活得有價值,也是為了長大後能報答唐譽,讓他安享晚年。
雖然沒把唐譽當作父親看待,但這隻是因為在曲向陽心裡,父母並不是一個好詞,她一直都是把唐譽當成尊敬的長輩來看的,可現在卻有些不一樣。
曲向陽從來都沒有發現,已經快四十歲的唐譽,看上去竟然跟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差不多,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出什麼歲月的痕跡來,甚至在教對方打球時,她甚至都能感覺到對方養尊處優下被保養得感受不到一點粗糙
的皮膚,抱著籃球跳躍時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采來。
曲向陽形容不出那種感覺,他並不像平常跟她一起打球的那些小男生一樣充滿了少年氣,哪怕進行著打球這樣的運動看上去也很優雅,看不出絲毫熱血,同樣的動作,在彆人身上是青春熱血,是耍帥裝酷,到了他手上卻是華麗雅致,就像是站在了世界的舞台上,迎著數萬人的目光加冠成王,讓人心悸。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那麼好看呢?
曲向陽眼中閃過淡淡的迷惑。
在彆墅住了將近七年,她好像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唐譽長什麼樣,一開始是小心翼翼揣摩他的性格,後來是想從他手上學好武術,再後來就是用心讀書,除了吃飯時間,都是跟唐譽匆匆打個照麵便沉浸在了學習當中。
並不是排斥靠近,而是確認他不會傷害自己後,便不再關注周圍的環境,隻專注於自己想做的事。
另一個原因,則是小時候的經曆,讓她很難去親近一個人,都是彆人先找她,然後她在被動的去接受這一切,可恰好唐譽也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偶爾父親節過年之類的重大節日,曲向陽想關心他時,也因為唐譽沉迷遊戲和工作而選擇了放下禮物不再打擾。
所以一直到現在,曲向陽發現他們私底下竟然沒怎麼接觸過。
確切的說,是她從來都沒想過主動親近唐譽,以至於現在不過是教唐譽打籃球,她就能生出一種陌生感和新鮮感,仿佛他們才第一次認識一樣。
曲向陽不太善於剖析自己的內心,她對人際關係的處理一向都不是很擅長,隻是因為學校人際關係相對單純,她成績好體育好平常又不怎麼拒絕同學間的求助,因此至今沒有碰上過什麼麻煩,故而曲向陽一直覺得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覺得自己沒有辜負唐譽的教導,等她能工作後,便能回報唐譽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
現在曲向陽卻發現,自己是不稱職的。
這讓她情緒有些低落,當然,更讓她情緒低落的還不止於此,而是她對唐譽的感情,遠不是對待長輩那麼簡單。
其實並不是現在就有了這種感覺,在很久之前,曲向陽就曾有過這種感覺,那還是她剛到這個家時,看到唐
譽練劍時產生的心理波動。
那時她以為她是喜歡他練劍時那種耀眼感,因為那是她不曾擁有的;第二次是在她穿著禮服參加完同學舉辦的舞會回家,看到拿著手機玩遊戲,可能是等著她回家,也可能是單純打遊戲打到忘了回房間的他時,原本因為參加舞會而產生格格不入的孤獨感頓時就煙消雲散了,情緒下意識就沉靜了下去。
她驀然意識到,她也是有家的。
第三次,就是這回了。
曲向陽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她也不遲鈍,不深想時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發現感情中的這一點不同,但一旦深想,她立馬就能發現其中的差異。
畢竟如今是網絡時代,該懂的不該懂的哪怕不刻意了解,也能從同學嘴裡、網絡上了解的一清二楚。
可這對曲向陽來說,又著實有些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