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毫不介意道:“範大學士哪裡的話,屬下隻是受了宸妃娘娘之命,暗中相助大學士的。”
範文程恍然,原來她一直暗中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鼇拜又道:“他們雖貴為親王,可屬下也看不慣他們橫行霸道。大學士有所不知,這二位王爺人稱是盛京雙煞,豫親王不敬皇上,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背地裡還搞些吞占糧餉,強搶民妻的勾當……屬下脾氣粗暴,自然不會客氣。”
“巴圖魯還真是性情中人。”範文程一麵是讚許,一麵自諷道:“可惜啊,人在屋簷下,有時候不得不低頭……”
“即便要低頭,也看那人值不值當了。”
鼇拜一路護送範文程到了關雎宮外,作揖道:“宸妃娘娘已經在候著了,屬下告辭。”
範文程亦作揖回禮,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邁入了關雎宮。
海蘭珠還坐著月子,但精神狀態還是極好的。約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起色倒還比從前要好看上幾分。
嬤嬤在一旁哄著八阿哥吃奶,海蘭珠一臉慈愛地望著孩子,見範文程進來了,才著衣下床。
古人言坐月子,本該是在床上捂著的,七月流火,這樣的天氣哪裡捂得住?何況她向來也不信奉古人的那一套。
出到了外殿,範文程作勢要來扶她,海蘭珠笑道:“哪有這麼嚇人?”
她落了座,從懷中掏出一方黃紙來。
“皇上請了個僧人來給八阿哥看看命相,你猜那僧人算出了個什麼字來?”
範文程接過那黃紙,展開一看,上頭竟寫著一個“癡”字。
“這個字,我當真是看不懂……”
範文程盯著這“癡”字瞧了許久,喃喃道:“我怕是明白了……”
“說來聽聽。”
範文程說道:“佛法中,貪、瞋、癡為三垢,乃是使人沉淪於生死輪回的惡之根源。而單看這個‘癡’字……”
“嗯?”海蘭珠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癡’字,在佛法的釋義裡,又叫做‘無明’。我想那僧人定是不敢妄語,所以才以‘癡’作解。”
“無明……”海蘭珠恍惚有思,“可是日月之明?”
範文程點了點頭,目中陰晴不定道:“有明終會淪於無明……皇八子,便會是那個滅明之人。”
海蘭珠打了個寒顫。
“可你也知道,曆史的結局……”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
他們二人相對無言地坐了許久,範文程才出聲道:“也許老天自有安排呢……”
“你上次說,十三年了……”
海蘭珠拾起了幾分焦距,眸光透著些十分脆弱的東西,似是信任,又似是懷疑。“十三年了,我都不曾問過……你可後悔過來這?”
範文程著實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為何這樣問?”
海蘭珠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眼前這個範文程……當真還是十三年前的那個範文程嗎?又或者隻是她變得多疑了。
她麵前的人……可是範文程呐!在這世上,除了皇太極之外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人,她到底在懷疑什麼……
“朝中的勢力愈發複雜,我隻是擔心你罷了。”
海蘭珠終究沒有深想下去,欲蓋彌彰道:“我希望你能獨善其身,不要隨波逐流,被權位迷了雙眼……”
“範姐,你知道我不在乎什麼權位。隻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我隻有戴上這頂烏紗帽,才能自保……”
範文程艱難地一笑,“但即便如此,我也永遠都不會背叛你,不會背叛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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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乙酉,明都司高繼功等自石城島來降。壬辰,皇太極以朝鮮及皮島之捷宣諭祖大壽,勿忘前約。
乙未,皇太極分漢軍為兩旗,以總兵官石廷柱、馬光遠為都統,分理左右翼。
皇八子的降生,可謂是驚動了清國上上下下。八月庚子,陸陸續續趕來為皇八子賀喜的王親們皆已抵達盛京。
皇太極親自在崇政殿會見了外藩蒙古的諸貝勒。
巴林部落阿玉石、衛寨桑、毛祁他特,紮魯特部落內齊、喇巴泰、台吉塞冷、戴青達爾漢、沙裡、達爾馬等以誕生皇子,行慶賀禮。
表文曰:巴林部落阿玉石等,誠惶誠恐跪奏恭遇寬溫仁聖皇帝。誕生皇子,臣等聞之,喜不自勝。謹齎慶賀禮物進獻。
次阿壩垓部落台吉表文曰:阿霸垓部落台吉塞爾紮爾等,誠惶誠恐跪奏寬溫仁聖皇帝。恩德溥及外藩。臣等頂戴洪慈。不勝喜悅謹具禮物進獻。
是日,科爾沁國土謝圖親王巴達禮、固倫額駙班第、紮薩克圖郡王布塔齊等。以關雎宮宸妃、誕生皇子。遣官進獻貂裘、牛、馬、貂皮等物。
看著高朋滿座,皇太極自然是喜不自勝。
回到關雎宮,就瞧見海蘭珠和葉布舒正趴在床前,一塊兒逗著八阿哥。
葉布舒伸手去捏他的臉蛋,惹得他一陣張牙舞爪。
“皇額娘,他的手可真小,睫毛可真長!”葉布舒滿臉的好奇。
海蘭珠笑了笑,“你小時候也長這樣。”
葉布舒都看得癡了,問道:“皇額娘,你打算給小弟弟取什麼名字呀?”
“這得看你皇阿瑪的意思了……”
她方說完這句話,皇太極就湊了上來,“朕可早就想好了。”
葉布舒懂事地行禮道:“見過皇阿瑪。”
皇太極還像從前一般,將葉布舒抱在腿上坐著,慈愛道:“你的名字是你皇額娘取的,小弟弟的名字可得由皇阿瑪來取。”
“所以皇上想了個什麼名字?”
海蘭珠還以為他一直沒提賜名的事情,多半是忘記了。
皇太極猜到了她的心思,笑意融融道:“滿語叫歌兮布,是寵愛之子的意思。”
“歌兮布……”
海蘭珠一聽這個名字,就有種說不上來的喜歡,“那小名就叫歌兒吧!”
她捏著歌兮布的小手,滿目愛意道:“我的歌兒,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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