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此,皇太極對葉赫一族埋下了恨的種子。
我感歎著這世間的愛恨情仇,古往今來,最終不過為了一個“義”字。孝道之義、兄弟之義、夫妻情義、天下大義……
城內忙得不可開交,因為新冊賞了獨立的八爺府,又有婚事要準備,城中也增派了不少家奴。而我獨自一人呆在文館看書習字,眼不見心不煩,隻圖個清淨。
因為皇太極的特彆囑咐,武納格巴克什對我照顧有加,時常來瞧瞧我每天的起居,給我講一些文館中的事情。武納格與碩色二人年紀差不多,均是三十出頭,武納格很早便歸順了建州,所以在赫圖阿拉城裡也算是老資格了。
我正在練大字,武納格便走了進來,坐在靠椅上,他塊頭堪比武將,麵色紅潤,笑吟吟道:“又在習字?”
因為他經常光顧,所以我也不以為奇,一手勾著袖子蘸一筆墨,點點頭,繼續寫了起來。
“我瞅瞅,這寫得是什麼呢?是詩嗎?”
武納格撿起一張寫滿字的宣紙,上麵是用漢字寫的一首詩。
我吃驚道:“你漢字不識,怎麼知道這是首詩?”
“看著像唄。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啊?”
“嘶……”我無奈,“你啊你,好歹是個巴克什,能不能文雅點。”
“這俗語還不都是漢人發明的,倒還怪我不文雅了,切——”武納格連連搖頭,“不過你這成日寫得都是同一首詩,是什麼意思啊?”
我擱下筆,歎息一聲:“說了你也不明白。”
“又小瞧人呢吧,你的蒙語也不好,下次遇到問題可彆來求教我!”
不是我不想告訴他,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這首詩,是葉君坤最珍愛的一首詩。這是一首北島的詩,以前他一有閒暇在家,就會翻出來讀一讀,或是拿毛筆寫在宣紙上。就像我現在做的一樣。
我無法想起葉君坤來,但和他一起有過的回憶和點滴都還清晰如斯。這首詩,我也讀了好多好多遍,在赫圖阿拉待得時間越長,這首詩就越頻繁地出現在我的午夜夢回中。
故國殘月/沉入深潭中/重如那些石頭/你把詞語壘進曆史/讓河道轉彎
花開幾度/催動朝代盛衰/烏鴉即鼓聲/帝王們如蠶吐絲/為你織成長卷
美女如雲/護送內心航程/青燈掀開夢的一角/你順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
把酒臨風/你和中國一起老去/長廊貫穿春秋/大門口的陌生人/正砸響門環
我讀著這些熟悉的語句……故國殘月,沉入深潭中;花開幾度,催動朝代盛衰;帝王們如蠶吐絲,為你織成長卷……這些句子,當時不覺得有什麼感悟。可現在讀起來,竟是有幾分像是一個隱喻。
仿佛,葉君坤早就知道了我的命運一般。或是說,我們的命運。
我久久地失神,被武納格一個響指給拉了回來。
“喂——”
“什麼?”
“我說,你就打算繼續窩在文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武納格繞手打量我。
“不然呢?”我重新提起筆。
“你倒是閒得住,城裡人可都亂成一片了。這邊又是張燈結彩咯,那邊又是殺了一隻鐵牛了,你是不知道——”他手舞足蹈,看得我不由得嗤笑了起來,“當年汗王迎娶大妃的陣仗,也不過如此了。”
“可不就是咱們八爺結個婚,至於嗎!”
我嘴上說的輕巧,在旁的人麵前,又絲毫不能表露出我的怨念來。可心裡……從大殿回來開始,便一直是這般五味雜陳的。奈何我在赫圖阿拉城裡,自身難保,縱使有千般萬般的不情願,又如何能左右這些事情……
武納格睜著雙眼,吃驚道:“你不知道!?”
我將毛筆擱在一邊,反問:“知道什麼?”
他驚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城裡這麼熱鬨,可不光光是為了八爺的婚事。而是那個‘葉赫老女’,她來建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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